第二十六章 梅酒新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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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雪斋的竹篱外,绿萼梅正将最后几瓣落花洒在青石板上。月璃握着铜勺搅动陶罐里的酿梅酒,酒香混着雪蚕冰的清冽在檐下流转,忽然听见后院传来瓷瓶碎裂的声响——是萧承煜又在摔他新炼的蛊毒解药。

「这已经是第七个瓷瓶了。」沈砚之倚着门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新结的薄茧,那是万蛊渊之战时被茧丝勒出的印记,「他总说金蟾蛊反噬的毒没清干净,可我看他分明是在躲你问起北疆的杏树。」

月璃失笑,想起三日前在金鳞殿废墟,萧承煜曾对着半株焦梅发呆,说等回素雪斋要在西厢房种满杏花。她擦了擦手,从袖中取出那枚蝶形吊坠——自金鳞殿崩塌后,三人的灵火印记便凝在了吊坠里,此刻正随着陶罐的热气轻轻发烫。

推开药房门时,萧承煜正对着《幽冥蛊志》第七十九页出神,书页边缘用朱砂画着与他心口相同的蝴蝶印记。听见脚步声,他慌忙合上典籍,却碰倒了砚台,墨汁在袖口晕开,恰好遮住新冒出来的青黑纹路。

「别躲了,我都看见你半夜在梅树下咳血。」月璃抽出他藏在袖中的玉瓶,发现「断丝散」的药粉早已见底,「沈砚之把沈家地窖的百年雪蚕冰都搬来了,你就这么不想让我们担心?」

萧承煜忽然笑出声,从怀中掏出油纸包,里面是新烤的杏仁酥:「当年在北疆,你替我挡下赤练蛇的毒,现在我替你挡点蛊毒,不是该的么?」他咬了口酥饼,碎屑落在《幽冥蛊志》某页,露出「蝶神精魄,永镇茧灯」的残句,「再说了,你看这吊坠——」

他晃了晃胸前的蝶形印记,月璃的吊坠与沈砚之的正在院中梅枝上遥相辉映,三色微光在晨露里织成小小的光茧。忽然有信鸽从天窗飞落,爪间缠着的不是素雪斋的青蚨纹信笺,而是张染着金鳞粉末的羊皮纸。

「是...幽冥教的密文?」月璃展开羊皮纸,发现上面用蛊虫体液画着正在崩解的茧灯,灯芯处渗出的金鳞血珠,正沿着舆图流向一个陌生的地点——「雾隐谷」。沈砚之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标记,军刀刀柄的还魂花印记突然发出刺目银光。

「雾隐谷在苗疆深处,是当年初代茧中蝶与蛊神同归于尽的地方。」他的声音低沉,月璃看见他瞳孔深处闪过金鳞殿崩塌时的场景,「典籍记载,那里沉睡着蛊神蜕下的最后一层茧,也是幽冥教历代教主的衣冠冢。」

萧承煜的银针突然钉住羊皮纸边缘,那里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七月十五血月祭后,茧灯三魂缺一不可——周延龄的残识,还在茧灯里。」他望向月璃手中的陶罐,酿梅酒表面不知何时浮着细小的金鳞,正是从吊坠上剥落的,「看来我们低估了蛊神蜕的韧性。」

午后的阳光穿过梅枝,在药房地面投下斑驳光影。月璃盯着三人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金鳞殿祭台上的三具冰棺——棺盖内侧刻着的,正是他们在北疆、江南、万蛊渊留下的血手印。原来从始至终,他们的命运都被同一种茧丝缠绕,不是束缚,而是让彼此站稳的锚点。

「今晚把酿梅酒埋在后山的老梅树下吧。」她忽然说,指尖抚过沈砚之掌心的薄茧,「就像师父当年埋在赤练峒的那坛,等来年春天开坛时,或许能醉倒路过的蝴蝶。」

萧承煜挑眉:「醉倒的蝴蝶会不会变成金鳞蝶,把我们的酒坛全偷走?」他笑着接过陶罐,袖口的青黑纹路在阳光下淡得几乎看不见,「不过先说好了,这坛酒得等我种的杏树开花才能喝——我可记得某人说过,最怕冬天。」

沈砚之忽然从怀中掏出半块木牌,正是金鳞殿遗留的「茧成蝶」木牌。背面的「情丝若在,万茧皆明」下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笔画间还带着新鲜的金鳞粉末:「雾隐谷中,茧灯长明,三魂归位,方见天青。」

暮色漫进素雪斋时,三人在后山梅树下挖好了酒坑。月璃将茧灯吊坠放在陶罐旁,三色微光映着新翻的泥土,像极了北疆光茧初绽时的模样。沈砚之忽然指着天际,北斗与南斗之间,那道蝶形光斑比任何时候都明亮,仿佛在为他们指明下一段旅程的方向。

「下一站,雾隐谷?」萧承煜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油纸包里的杏仁酥不知何时又少了两块,「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教会某人辨认『断丝散』和『蚀心散』——免得她又把治蛊毒的药当梅子蜜饯吃。」

月璃笑着捶他肩膀,却在触到他后背的伤时忽然噤声。那些在金鳞殿留下的血痕,此刻正泛着与吊坠相同的微光,像极了蝶翼即将舒展的纹路。她忽然明白,所谓伤痕,从来不是枷锁,而是情丝织就的勋章,让他们在江湖的风雨里,永远记得彼此的温度。

山风掠过梅林,将三人的笑声卷入云端。梅酒的醇香混着泥土的气息在夜色中漫开,而在雾隐谷深处,某具金鳞覆盖的棺椁突然发出裂响,棺盖内侧的星图上,代表月璃、沈砚之、萧承煜的光点正在缓缓靠近——那是破茧的前奏,也是新的茧即将织就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