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斋的檐角挂着新结的蛛丝,晨光穿过蛛网时,将月璃晾晒的雪蚕冰映成七彩。她正用银钗挑开蝶形吊坠的暗格,里面突然滑落半片焦叶——是从雾隐谷密室带出的《茧成蝶》残页,叶脉间竟浮现出赤练峒的地形图。
「赤练峒的梅树开始落叶了。」沈砚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中的青铜罗盘正指着西北方向,盘心的雪蚕纹与月璃掌心的茧纹同频震动,「暗卫传来急报,峒中圣泉突然干涸,所有绿萼梅的根须都在向地下延伸,像是在寻找……」
「蛊神蜕最后一丝气息。」萧承煜推门而入,袖口露出的金蟾蛊印记泛着微光,他手中捧着从沈家祠堂拓印的《地脉图》,赤练峒的位置恰好对应着茧灯吊坠的蝶心,「三日前我给青蚨镇百姓诊脉,发现他们体内的金鳞粉末正在向赤练峒聚集——那里是初代茧中蝶与蛊神同归于尽的地方,地脉灵枢的最后一道锁。」
月璃摸着残页上的赤练蛇纹,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赤练峒迷路,师父曾用银钗在梅树干刻下的蝶形记号。吊坠突然剧烈震颤,她眼前闪过零碎画面:赤练峒的断塔下,无数金鳞丝线正从梅树根须钻出,织成巨大的茧状物,茧中隐约可见周延龄的金鳞虚影。
「他要借赤练峒的地脉完成最后蜕化!」月璃攥紧残页,发现叶脉上的地形图正中央,标着「蝶神冢」三个字,「当年师祖将蛊神蛹封印在赤练峒圣泉下,用整个峒的梅树当结界。现在圣泉干涸,结界松动,周延龄的残识想借此破茧。」
三人昼夜兼程赶往赤练峒,途经黔州府时,却见城门挂着白幡,百姓皆戴金鳞孝。萧承煜拦住送葬队伍,发现棺中尸体心口嵌着与吊坠相同的蝶形印记,皮肤下金鳞纹路竟组成「归峒」二字。
「是幽冥教的『引魂归冢』术。」月璃的银钗突然指向天空,一群金鳞蝶正朝着赤练峒方向迁徙,每只蝶翼都映着死者生前的记忆,「他们在收集生魂,用赤练峒的梅树当茧丝,要为蛊神蛹织最后一层保护茧。」
赤练峒的入口隐在漫天梅雨中,曾经漫山遍野的绿萼梅如今只剩枯枝,梅香里混着腐叶气息。月璃踩着熟悉的青石板路,发现每块石板下都埋着刻有蝶纹的骨片——正是当年初代大祭司用自己的指骨加固的结界。
「小心!」沈砚之突然将月璃扑倒,一支金鳞箭矢擦着她发梢钉入树干,箭羽上缠着赤练蛇的信子。雾中浮现出十八名蒙面人,每人腰间都挂着与周延龄相同的金鳞腰牌,正是幽冥教最精锐的「蝶影卫」。
萧承煜的银针如暴雨般射出,却在触到敌人时被弹开:「他们的皮肤下嵌着蛊神鳞甲!月璃,用茧灯照梅树!沈兄,砍断连接地脉的根须!」月璃会意,吊坠的三色光扫过梅枝,枯枝上竟开出血色梅花,每朵花蕊都系着生魂丝线。
沈砚之的军刀劈在梅树根须上,却见根须如活物般缠绕刀刃,将他掌心的茧纹染成金鳞色。月璃慌忙将自己的手按在他刀伤处,茧纹共鸣的瞬间,整座赤练峒的地脉突然震颤,断塔方向传来石破天惊的巨响——蛊神蛹的封印,破了。
三人冲进断塔时,圣泉遗址中央悬浮着巨大的金鳞茧,茧上密密麻麻爬满生魂丝线,每根丝线都连着黔州府、青蚨镇等地的方向。周延龄的虚影立在茧前,他的躯体已完全金鳞化,指尖正将最后几缕生魂塞进茧中。
「茧中蝶的血脉,终究是我的钥匙。」他转身,眼中流转的金鳞光让月璃一阵眩晕,「当年初代大祭司用自己的灵魄封印我时,便在赤练峒的梅树里留了后手——唯有她的血脉传人,能为我解开最后一道茧。」
萧承煜突然喷出黑血,金蟾蛊从他心口飞出,竟是半透明的金鳞色:「原来你一直在等我们修复地脉结界……好让蛊神蛹吸收足够的灵气!」他扯断腰间的银针囊,十二根本命针化作赤蝶扑向金鳞茧,「月璃,沈兄,还记得在雾隐谷说的吗?我们的灵火,从来都是一体!」
月璃看着萧承煜逐渐透明的身影,突然明白他一直在用本命蛊压制蛊神鳞粉。她咬破舌尖,血珠滴在吊坠上,沈砚之同时割破掌心,三色灵火顺着生魂丝线蔓延,在金鳞茧上烧出三垣连珠的轨迹。
「以身为茧,以魂为灯!」月璃嘶吼着将吊坠刺入茧心,初代大祭司的虚影在火光中显形,断簪化作千万光丝,与三人的灵火融合。金鳞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周延龄的虚影在光中崩解,露出茧内蜷缩的真正本体——一枚裹着金鳞的蝶形卵。
赤练峒的梅树在此时集体开花,绿萼梅的清香盖过了腐叶味。月璃看着蝶形卵表面的金鳞纹路逐渐褪去,露出底下与茧灯相同的三垣星图,终于明白:所谓蛊神蜕,从来不是毁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生。
「原来师祖早就算到这一步。」沈砚之摸着断塔内壁新显的刻字,「『蛊神之茧,非灭而封;情丝为引,永镇赤练。』她用我们的羁绊当封印,让蛊神蛹永远沉眠在赤练峒的地脉里。」
萧承煜瘫坐在梅树下,看着自己逐渐恢复常态的手掌,忽然笑了:「看来以后不用再偷喝你的雪蚕冰酿了。」他晃了晃从金鳞茧里捡到的银铃,铃声清越,竟与素雪斋晨钟同调,「不过……你们听见了吗?」
月璃屏息细听,赤练峒深处传来潺潺水声——圣泉,复活了。她望向漫山遍野重新绽放的绿萼梅,每片花瓣上都映着三人交叠的影子,像极了茧灯吊坠上的蝶形印记。
归途经过当年迷路的梅树时,月璃忽然发现树干上的蝶形记号旁,多了两行新刻的小字:「赤练归梦,茧灯长明;三魂同辉,万蛊不侵。」沈砚之轻抚字迹,发现刻痕里嵌着细小的金鳞粉末,正是周延龄残识留下的——不是诅咒,而是认输。
当三人带着新生的蝶形卵回到素雪斋,小药童正抱着新收的信鸽打转。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字,却让月璃红了眼眶:「赤练的梅开了,北疆的雪化了,而你们的茧,终于长出了能飞向彼此的翅膀。」
暮色中的素雪斋,萧承煜正往新挖的酒窖里搬陶罐,坛口贴着「赤练梅酿」的标签。沈砚之站在院角,看着月璃将蝶形卵埋入新栽的杏花树下,吊坠的微光映着她的侧脸,比任何星辰都温柔。
山风掠过檐角,将三人的笑声带向远方。这一次,他们终于明白:江湖的恩怨从未停止,但只要彼此的心跳同频,只要茧灯的灵火不熄,任何困境都会化作情丝的养料,让他们织就的茧,成为守护彼此的港湾,更是飞向自由的起点。
而在赤练峒的圣泉深处,那枚蝶形卵悄然裂开细缝,透出的不是金鳞的冷光,而是三色交织的温暖——那是新的故事,即将破茧而出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