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茧灯絮语

换源:

  素雪斋的杏花初绽时,月璃正蹲在西厢房的花树下,用银钗翻动新培的腐叶土。埋在树下的蝶形卵突然发出微光,卵壳表面的三垣星图竟在缓缓转动,每道星轨都映着她掌心的茧纹——自赤练峒归来后,这枚卵便成了三人每日必观的「茧灯心核」。

「萧公子又在厨房打翻醋坛了。」小药童抱着晒干的雪蚕冰从廊下经过,鼻尖还沾着醋渍,「他说要酿『杏花醉蝶露』,结果把沈公子藏的十年陈酿当引子了。」月璃失笑,想起昨夜听见的响动:萧承煜蹲在灶台前念念有词,说要让蝶形卵「闻着梅酒香破茧」,却不知把沈家地窖的哪坛老酒给糟蹋了。

沈砚之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手中捧着新拓的《赤练峒地脉图》,袖口还沾着祠堂积雪:「暗卫传来消息,北疆赤练蛇的迁徙路线突然南折,所有蛇群的信子都缠着金鳞蝶翼——像是在朝拜什么。」他指着舆图上重叠的红点,恰好与蝶形卵的转动轨迹吻合,「萧兄说的『蝶神复苏』,可能真的要来了。」

话音未落,东厢房突然传来瓷瓶炸裂的脆响,紧接着是萧承煜的咒骂:「见鬼!这金蟾蛊怎么开始啃我的银针了?」月璃冲进房时,看见他正对着药柜发愁,袖口露出的金蟾蛊印记泛着淡金色,竟与蝶形卵的微光同频。

「别慌,这是蛊神蛹彻底封印后的反噬。」月璃取出赤练峒带回的绿萼梅枝,梅香掠过金蟾蛊,印记果然褪去几分,「当初在雾隐谷,你用本命蛊换了我半颗灵魄,现在地脉灵枢归位,它们在重新共鸣。」

萧承煜忽然瞥见她鬓角的银钗在渗水,水珠落地化作极小的蝶形冰纹:「你又偷偷用茧灯灵力了?」他扯过她的手,发现掌心茧纹比昨日淡了三分,「沈砚之那家伙是不是又去祠堂拓印禁术了?我早说过,初代大祭司的灵魄……」

话未说完,整座素雪斋突然响起蜂鸣,是茧灯吊坠特有的共振。月璃的银钗「当啷」落地,吊坠的三色光径自飞向天井,在空中拼出赤练峒断塔的影像——塔底圣泉中央,那枚蝶形卵的裂缝里,正透出与茧灯相同的灵火。

「卵要孵化了!」沈砚之冲进院子,罗盘上的雪蚕纹几乎要破盘而出,「暗卫回报,赤练峒所有梅树的根须都在向断塔聚集,形成的图案……」

「是三垣连珠的蝶形。」月璃接过他手中的舆图,发现根须分布竟与三人吊坠的纹路完全重合,「周延龄的残识虽然消散,但蛊神蛹吸收了我们的灵火,现在要孵化的,是……」

「新的茧中蝶。」萧承煜忽然轻笑,从怀中掏出半块焦黑的《茧成蝶》残页,末句「情丝所系,万劫成舟」下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三魂共织,破茧成蝶」,「看来师祖早就算到,我们会用自己的灵火,养出比蛊神更强大的……守护者。」

三人连夜赶往赤练峒,途经黔州府时,发现所有金鳞蝶都停在城墙上,翅脉拼出「归灯」二字。月璃摸着蝶翼上的露水,忽然听见记忆深处传来师父的声音:「璃儿,当蝶群为灯引路时,便是新茧初成之日。」

赤练峒的断塔在月光下泛着虹光,圣泉水面漂浮着千万片绿萼梅瓣,每片花瓣都载着点点萤光——正是各地生魂的碎片。蝶形卵悬浮在泉眼中央,裂缝已扩大至半掌宽,里面隐约可见蜷曲的光蝶,翅脉间流动着雪脉、赤脉与茧中蝶血脉的三色光。

「别靠近!」沈砚之突然拉住要踏入圣泉的月璃,他掌心的金鳞纹路虽已褪去,此刻却在泉边石砖上投出警告的影子,「泉眼周围布着初代大祭司的『魂缚阵』,只有真正的茧中蝶传承者……」

「不,是传承者与守护者的共生体。」月璃望着沈砚之和萧承煜,发现他们的吊坠正在与卵共鸣,三色光在泉面织成桥梁,「当年师祖用自己的灵魄封印蛊神时,便在血脉里种下了『共茧之约』——只有我们三人同时触碰,才能迎接新的诞生。」

三人手牵手踏入圣泉,泉水竟如红毯般自动分开,露出泉底刻着的巨大茧纹。蝶形卵在他们靠近时轻轻震动,裂缝中飞出的第一缕光,化作月璃的银钗、沈砚之的军刀、萧承煜的银针模样,绕着他们缓缓盘旋。

「原来,这就是破茧的真相。」月璃低语,看着光蝶完全展翼的瞬间,泉底突然升起十二道冰柱,每道冰柱上都刻着历代茧中蝶传承者的名字,最后三行正是他们三人,「不是毁灭,而是重生——用旧茧的碎片,织就更坚韧的光。」

光蝶振翅的刹那,赤练峒的梅树集体发出清鸣,所有金鳞蝶腾空而起,在夜空中拼出「茧灯长明」四个光字。月璃看见,光蝶的瞳孔里倒映着素雪斋的方向,小药童正抱着新收的信鸽站在檐下,信笺上的朱砂字在光蝶翅膀上显形:「新茧既成,旧梦可安;江湖路远,此心安处。」

萧承煜忽然指着光蝶尾翼,那里缠着细小的金鳞丝线,正是周延龄残识留下的最后印记,却在三色灵火中化作「护」「守」「归」三个古字。沈砚之的军刀此刻发出清越的鸣响,刀身寒梅纹与光蝶尾翼的星图重合,竟形成完整的三垣连珠。

「该给这小家伙取个名字了。」萧承煜掏出新烤的杏仁酥,碎屑落在泉面,竟被光蝶用翅尖接住,「就叫『茧心』如何?毕竟它是用我们三个人的……」

「情丝织成的。」月璃接过话头,看着光蝶轻轻落在她掌心,发现它的触须上系着三缕微光——正是沈砚之的雪脉、萧承煜的赤脉,还有她自己的茧纹。原来,所谓新的蝶神,从来都是他们三人羁绊的具象。

黎明前的薄雾漫进赤练峒时,光蝶突然振翅飞向天际,尾翼拖曳的三色光,在北斗与南斗之间划出比任何星辰都明亮的轨迹。月璃望着那道光芒,忽然明白师父临终前的深意:真正的解茧,不是挣脱束缚,而是学会在茧中织就照亮前路的灯。

回到素雪斋时,西厢房的杏花正开得烂漫。萧承煜蹲在花树下,用银针在蝶形卵壳上刻下三人的名字,沈砚之则在石桌上铺开新的舆图,笔尖停在「金鳞殿遗址」处——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第一株绿萼梅。

月璃靠在廊柱上,听着两人拌嘴,看着光蝶在梅枝间穿梭,忽然觉得这江湖虽大,却再无困得住他们的茧。因为他们早已明白,最牢固的羁绊,从来不是血脉的枷锁,而是心甘情愿为彼此织茧的勇气,是即使困在茧中,也能共同燃亮心灯的温暖。

山风掠过檐角的铜铃,送来远处江湖客的传言:赤练峒出现会发光的蝴蝶,所到之处蛊毒尽消,恩怨皆平。月璃轻笑,指尖抚过吊坠上的蝶纹——那是他们的印记,也是江湖新的传说,正在破茧而出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