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陆等人屏着呼吸凑近那具墨绿色石棺,棺身泛着温润的幽光,如同一块凝结千年的古玉。棺盖上的小篆虽已磨损得边缘模糊,却仍能辨出笔势间的清隽风骨,与四周棱角分明、刀工犀利的花纹形成诡异对比——那些缠绕棺身的云雷纹与并蒂莲图案,分明像刚用刻刀凿出般新鲜,连石屑都似未扫去,唯有文字被磨得凹陷,仿佛千万次指尖抚过的痕迹。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洞穴深处,棺体表面竟光洁如镜,连一丝蛛网尘埃都无,恰似有人每日用丝巾蘸着露水细细擦拭。
“棍子,别杵着!快译译这鬼画符!”旷野幽兰用剑柄敲了敲石棺,鎏金护手在宝石光里划出冷冽弧线。张陆苦着脸挠头:“我真不认得这蝌蚪文……难不成是德文?”“少装蒜。”旷野星辰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冷光,“小篆体,北宋官刻风格。你书柜里那套《金石录》白啃了?”话音未落,旷野幽兰的长剑已架在张陆脖子上,刃口冰凉:“再废话,姐让你尝尝‘江亭怨’的滋味。”
张陆忙后退半步,草鞋蹭到棺沿发出细碎声响。他定了定神,目光掠过那些蜷曲的笔画,忽然福至心灵:“帘卷曲阑独倚,山展暮天无际……”词句出口的刹那,石棺突然震颤,棺盖上的字迹竟泛起微光,如沉睡的萤火虫逐一苏醒。他索性朗声道:“泪眼不曾晴,家在吴头楚尾——这是《清平乐令》,又称《江亭怨》,相传是……”“够了!”旷野幽兰抱臂冷哼,“我们要听的是通关密码,不是语文课!”
洞穴深处突然传来岩石摩擦声,仿佛巨兽在翻身。旷野流岚猛然抓住张陆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那些脚印……是湿的。”众人这才注意到,来时路上的巨型爪印里竟凝着暗红黏液,在火把照映下泛着腥气。八道目光齐刷刷投向石棺,却见棺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抬起,接缝处溢出淡金色光晕,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开函见佛光”。
“吱呀——”声响似从地壳深处传来,带着金属锈蚀的钝重。棺盖悬停在半空中,投影在顶部壁画上的词句突然流转如活物,那只叼着眼珠的乌鸦振翅欲飞,蜥蜴怪兽的断眼处渗出鲜血,在石壁上蜿蜒成新的纹路。当沙哑嗓音混着尘土气息飘来时,张陆后颈的寒毛全竖了起来:“八百年……又有人来听我的故事了。”
三位女孩同时发出压抑的尖叫,旷野百合已躲到张陆身后,抓住他背包带的手在发抖。棺中少女坐起的姿态极慢,墨绿裙裾如水波蔓延,绣着的荷花竟似在随呼吸开合。她抬头时,云鬓间的墨玉簪折射出冷光,照亮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并非病态的青白,而是月光浸透积雪的明净,眉峰如远山含黛,唇色比棺盖上的残字更淡,却在眼尾扫着一抹丹砂,像被血鸦啄破的伤口。
最惊人的是她肩头那只蜥蜴,此刻正昂起头发出幼兽般的啼叫,青色火焰从齿缝间溢出,将她耳畔碎发灼得蜷起。那生物的四趾大脚与石门上的怪兽如出一辙,爪子却紧紧勾住她衣领,倒像是撒娇的猫儿。“你们瞧,”她开口时,声音像冰面裂出的细流,“读书人的胆子,都被之乎者也泡软了。”说到“他”字时,唇角忽然漾起梨涡,眼波温柔得能溺死人,“当年他读《楚辞》时,可是敢徒手抓血鸦的。”“我呀,就是你说的吴城小龙女。”张陆惊呼:“宋代的人?”可少女却反问“宋代是什么”,他这才意识到游戏并未锚定具体朝代,只是借用典故。
少女忽然紧盯张陆手中木棍:“这可是圣木?怪不得洞口的血鸦没攻击你们。你一定有他的消息了!”张陆一头雾水:“圣木?血鸦?”他这才知道手中武器竟有这般来头。当被问及“他是谁”时,张陆如实讲述了获得木棍的经过,并细细描述老铁匠的容貌神态。少女听罢,眼神失落,轻轻叹息,众人心中也跟着一沉。她抚摸着圣木,喃喃道:“可惜被封印了,你能力太弱,连它百分之一的力量都发挥不出。”张陆忙问解封之法,可她却望着棺盖诗词,径自沉浸在回忆中:“当年若有这东西,他也不用出走了……”关于圣木的秘密,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张陆这才注意到,她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缠着褪色红绳,绳头系着半枚青铜钥匙,纹路与石门上的蜥蜴图腾吻合。当她提到“圣木”时,那双乌亮的眼睛突然灼灼发亮,直勾勾盯着张陆手中木棍,仿佛在凝视久别重逢的恋人:“这木香……是从忘川河畔带出来的吧?他……他可还记得,当年在江亭柱上刻字时,落了我一身石屑?”
众人屏住呼吸,听张陆讲述老铁匠的事。少女指尖抚过圣木表面的裂纹,忽然轻笑一声,那抹梨涡却盈了水汽:“原来他把自己炼成了器灵……也好,至少不用像我这样,困在这石头盒子里,数着宝石的光影过日子。”她忽然按住张陆手背,凉意透过皮肤直抵骨髓,“圣木认主需三劫:血鸦之劫、蜥蜴之劫、心劫。你过了第一劫,却卡在第二劫——”话未说完,肩头蜥蜴突然发出尖啸,洞穴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脚步声,墙上壁画的鲜血纹路竟汇聚成新的通路。
张陆这才惊觉,少女裙裾下露出的脚踝上,缠着与他木棍相同的木纹胎记。她松开手,任由棺盖缓缓回落,声音渐如远山云雾:“去尽头的祭坛吧,用圣木触碰那支墨绿笛子……八百年了,该让斑衣吹笛人的曲子,再响一次了。”棺盖闭合前,她忽然朝他眨眨眼,眼尾丹砂骤然鲜红如血,“别被笛声迷住了——当年他就是听了太久,才再也走不出这洞穴呢。”
洞穴深处的脚步声更近了,带着潮湿的腐味。张陆握紧圣木,发现木棍表面不知何时渗出细密水珠,在宝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宛如少女眼中即将坠落的泪。旷野幽兰忽然拽了拽他衣袖,声音破天荒带着颤音:“你觉不觉得,她刚才看你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故人?”
没有人回答。众人盯着重新闭合的石棺,看着棺盖上重新模糊的词句,忽然想起张陆刚才没说完的解释——《冷斋夜话》里说,吴城小龙女写完词后便投江而逝,唯有江亭柱上的字迹历经百年不毁。而此刻,在这深不可测的洞穴里,她却像从词中走出的精魂,带着八百年未散的执念,守着一段被游戏代码篡改的传说。
圣木在掌心发烫,张陆忽然想起老铁匠临终前的笑——那笑容竟与石棺少女的梨涡惊人相似。他转头望向石门方向,发现壁画上的斑衣吹笛人手中笛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墨绿色,笛尾系着的红绳,正一滴一滴,落下鲜红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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