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沥青,将张陆死死包裹,头痛欲裂的感觉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钳,在他的颅骨内肆意翻搅,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混沌挣扎,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当意识终于像破碎的镜面重新拼凑,他的瞳孔艰难地收缩,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朔风如同远古巨兽的嘶吼,裹挟着尖锐的冰粒呼啸而过,卷着雪花如刀片般拍打在他脸上,刺骨的冷意瞬间将残存的困意碾成齑粉,让他猛然清醒。双脚僵硬得如同被浇筑了铅块,每挪动分毫都像是牵动生锈的齿轮,却反常地支撑着躯体未倒下,这诡异的平衡让他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宿舍那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上合上双眼,床头还堆着未写完的毕业论文草稿,此刻却置身这荒无人烟的冰原。目力所及之处,唯有远处一点模糊的灯火,在风雪中忽明忽暗,宛如濒死之人最后的心跳。阿灿离世时焦黑蜷缩的模样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当时他强压下的心悸在此刻卷土重来,而此刻,一种未知的恐惧正如同毒蛇,从骨髓深处缓缓游弋蔓延开来。?
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光源挪动,雪地的滑腻让每一步都充满踉跄,仿佛行走在铺满滚珠的冰面。他的棉鞋不断陷入齐膝的积雪,又在拔出时带出冰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阿灿的音容笑貌——那个总在深夜里抱着泡面,对着电脑屏幕自嘲“毕业即失业”的憨厚身影。宿舍熄灯后的黑暗里,两人分享过的迷茫与憧憬,此刻都化作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笼罩。他忽然想,若人生也有盏永不熄灭的灯,是否就能少些在十字路口的彷徨??
随着距离拉近,呼啸的风声中隐隐传来某种奇特的震颤,像是远古祭祀的鼓点,又像是大地深处的脉搏。灯火下的景象逐渐清晰:一座巨大的石壁如同从大地中生长而出的巨兽骸骨,矗立在雪原中央,上方悬挂着一盏暗红的灯,光线在风雪中晕染出诡异的光晕。石壁上雕刻着繁复的纹路,细看竟是形态各异的人物浮雕,虽历经岁月侵蚀,仍能感受到雕刻者的精湛技艺。那些人物或舒展或扭曲,姿态中蕴含着某种神秘韵律,虽未着寸缕,却无半分猥亵之感,反而透出一种原始的生命张力,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石壁中挣脱,舞动出跨越时空的史诗。张陆凝视着这些雕刻,只觉内心泛起涟漪,仿佛有股暖流穿过四肢百骸,在这极寒之境中带来一丝异样的温暖,却又隐隐夹杂着不安。?
正当他沉浸于雕刻的韵律时,一声突兀的轻笑如同一把利刃,刺破风雪的呼啸。那笑声阴冷而诡谲,像是从九幽之地传来的召唤。他警觉地抬头,只见石壁上方的光影如同煮沸的水银般扭曲,一个身着暗纹长袍的男子缓缓显现。男子面容苍白却棱角分明,脸颊凹陷处投下深邃的阴影,眼眸中流转着奇异的金芒,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诡谲的优雅,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仿佛带着某种古老仪式的庄重。?
“等了千年,终于等到合适的容器。”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砂纸磨过石壁,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与偏执,“欢迎来到阿里布达领域。”话音未落,四周的温度骤然下降,雪花在空中凝结成冰晶,折射出幽蓝的光芒。?
“阿里布达?这里是什么地方?”张陆后退半步,冻土在脚下发出脆响,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是梦境,也是现实的镜像。”男子指尖轻挥,一道流光划过张陆眼前,在空中勾勒出破碎的空间纹路,“而你,将成为连接两者的钥匙。”随着话语落下,石壁上的雕刻突然渗出黑色液体,在空中汇聚成虚幻的锁链,朝着张陆蜿蜒而来。?
未等张陆开口,男子忽然闭目吟诵起晦涩的咒语。空气中泛起黑色涟漪,如墨汁滴入清水般扩散开来,地面开始龟裂,涌出猩红雾气。“以时间之锚为引,以灵魂之烬为祭,开启传承之扉——暗影归位!”黑雾如活物般缠上张陆身躯,冰冷的触感像是无数细小的虫蚁在啃噬皮肤,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逐渐沉入黑暗。昏迷前最后一刻,他听见男子低叹:“约翰法雷尔的意志,终将在你体内苏醒……”?
再次睁眼时,张陆的额头重重磕在宿舍冰凉的水泥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从水中捞起。他颤抖着坐起,发现掌心握着一片漆黑鳞片,边缘泛着金属光泽,尖锐的棱角在皮肤上划出细小血痕。而枕边的《阿里布达年代记》正无风自动,书页间滑落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隐约可见古老的符文,那些文字仿佛活物般在纸面扭动。?
洗漱间的镜中,他注意到自己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稍纵即逝,却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印记。昨夜的记忆如同破碎的拼图:雪原、石壁、神秘男子……究竟是真实发生,还是一场荒诞的梦?他的目光落在镜中脖颈处,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细密的黑色纹路,宛如荆棘缠绕。?
舍友们仍在沉睡,此起彼伏的鼾声与他剧烈的心跳形成诡异的对比。他这才惊觉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身上沾着带着腥味的黏液,干涸的痕迹黏在皮肤上,带来令人不适的紧绷感。如果这是梦,那梦里的经历算什么?衣服去了哪里?黑衣人及身上的黏液又如何解释?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床单,突然触到一块硬物——是那本《阿里布达年代记》,此刻书脊处渗出暗红液体,在床单上晕开诡异的图案。?
他强忍着身体传来的酸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洗漱间。冷水冲刷下,他发现自己通体粉红,肌肤柔嫩如婴儿,这种反常的变化让他不寒而栗。头发变长了,漆黑的发丝垂落在肩头,眼眸漆黑中闪烁着一丝暗红,像是燃烧未尽的余烬。回到宿舍钻进被窝,他默默回想这匪夷所思的一切,再看看熟睡的舍友,平日提倡早起的他们此刻毫无醒意,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的遭遇格格不入。?
无奈之下,张陆不再深究,打电话通知阿灿的父母时,握着听筒的手不住颤抖。配合警察调查时,那些冰冷的询问如同钝刀割肉,每一句都在揭开阿灿离世的伤疤。陪着两位老人料理完后事,他站在阿灿的坟前,看着飘落的纸钱被风吹向远方,突然觉得生命如此脆弱而荒诞。剩下的大学时光,他大多躲在图书馆昏暗的角落看书,偶尔机械地在招聘网站刷新,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了最后三个月。?
毕业那天,张陆拖着破旧的行李箱,远离贫穷的家乡。本以为四年大学让他刀枪不入,却在回首往事时百感交集。涉世尚浅的他们,因世态炎凉被迫改变、抛弃了许多。曾经的理想主义在现实的碾压下支离破碎,直到转身离去的刹那,才发现美好都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如同被风沙掩埋的珍珠。?
他最终没找到工作,两手空空,唯有刮胡后下巴的一抹铁青,昭示着青春的流逝。收拾简单行李,将那本承载着诡异经历的《阿里布达年代记》揣在怀里,混在人流中走出校门时,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许多和他一样的人,目光柔弱如野草,在现实的狂风中起起落落,却始终找不到扎根的土壤。?
冬日的寒意、夏日的骄阳,都成了青春的注脚。他想到“天荒地老”这个词,深知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不过是童话般的呓语。至少对他和阿灿来说,生活是吝啬的,吝啬到不肯给予一丝喘息的机会。?
思考良久,张陆决定留在省城,说不清缘由,仿佛冥冥中有召唤,或许只为证明什么。毕业后两个月,他靠最后一笔稿费撑了一周,便开始在饭店刷盘子。油腻的水池边,他望着漂浮的残羹冷炙,总觉得与自己的人生莫名相似。在网吧当网管时,深夜的荧光映照着他疲惫的脸庞,听着键盘的敲击声,恍惚间又回到那个神秘的雪原。他不知道明天几何,然而,一片死寂的生活中,终于泛起了些许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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