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的夜风吹得檐角铜铃叮当响,那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是夜的乐章。
萧长风翻身下马时,靴底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冰碴,冰碴破碎的细微声响在耳边回荡,他能真切地感觉到靴底与青石板的冰冷触感。
他望着偏厅窗纸上晃动的人影,喉结动了动——这是他与大燕反派势力的第三次密会,前两次都卡在“风险评估”上,而今晚必须啃下这块硬骨头。
“将军,陈先生已经等了半个时辰。”牛勇压低声音,手按在腰间刀柄上,那刀柄在他手中散发着微微的凉意。
萧长风注意到他指节泛白——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糙汉,竟也在为今夜的谈判捏汗。
推开的刹那,檀香混着冷意扑面而来,那浓郁的檀香刺激着他的嗅觉,冷意让他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主位上的灰袍老者正低头拨弄茶盏,茶面倒映着他紧拧的眉峰。
那茶盏上的纹路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他能听见茶盏与桌面轻轻触碰的声音。
听见动静,陈策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尖:“萧将军倒让陈某好等。”
萧长风解下披风搭在椅背上,动作不疾不徐。
他能感觉到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中衣——这不是恐惧,是猎人盯着猎物时的紧绷。
“陈先生见谅,青牛部的商队刚过界,总得看着他们入了镇北关的仓库。”他落座时,靴跟轻磕了下桌腿,发出清脆的声响,“您要的草原马的数目,老酋长多给了三百匹。”
陈策的手指顿在茶盏沿上。
这个总把“稳字当先”挂在嘴边的谋士,眼底闪过一丝波动——萧长风知道,这是他最在意的筹码。
“萧将军总爱把活棋下在险处。”陈策扯了扯袖口,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当年反派势力被血洗时,他抱着幼主从火场里抢出的信物,“可您这计划...要同时撬动镇北关守军、草原各部和京中暗桩,稍有差池,我们这些人连全尸都留不下。”
萧长风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玉佩——这是二姐送的生辰礼,此刻却被他捏得发烫。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战鼓在胸腔里擂。
“陈先生见过青牛部的骑手吗?”他突然开口,目光灼灼,“昨夜老酋长带着八百精骑在镇北关外跑了个来回,马蹄扬起的雪雾在清冷的月光下银白如练,壮观至极。他们要的不是大燕的江山,是能安心卖奶干的商路。而我们要的...是这些草原铁蹄替我们撕开镇北关的防线。”
陈策的眉峰松动了些。
他伸手抽过案上的羊皮地图,指尖点在镇北关与西凉交界处:“可西凉军的粮草线要过黑水河,雨季一到,河上的浮桥撑不过三天。萧将军说要里应外合,但若西凉军被阻在河对岸。”
“所以我让牛勇在黑水河上游设了三个粮栈。”萧长风从袖中抽出一卷密报,详细说明了这些粮草是通过与周边部落的贸易、本地的屯田等渠道筹集而来,并且经过了精心的防潮处理,用草席裹了沉在河底。
“每栈存粮三千石,雨季涨水时,草席泡烂,粮食顺流而下,西凉军只需在下游用网兜捞。”他的声音渐高,眼底有火焰在烧,“陈先生总说我们是赌,可这哪是赌?这是把所有的牌都攥在手里,只等翻牌那刻。”
陈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京中“忠勇伯府”的位置。
“京里的暗桩上个月折了两个。”他突然抬眼,目光如刀,“若我们按计划行事,伯府的人要是顶不住严刑阿!”
“他们顶得住。”萧长风的声音斩钉截铁,“我给伯府三夫人送了她小儿子的平安信。那孩子在西凉读书,每日的课业、吃食,我让人画成图附在信里。”他往前倾了倾身子,“陈先生该知道,母亲护崽的狠劲,比刀枪更利。”
茶盏里的水纹晃了晃。
陈策盯着萧长风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萧将军这手段...比陈某当年在太学教策论时,可狠辣多了。”他伸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只是...若草原各部起了异心?”
“青牛部与我早有渊源,此前我曾多次帮助他们解决部落纷争,在草原上也算有些威望。老酋长把孙子留在我帐下当亲兵,还送来了金印。”萧长风指节叩了叩牛勇怀里的木匣,“方才牛勇抱的不是特产,是老酋长的金印。他说‘萧将军的规矩就是青牛部的规矩’。”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那灯花爆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响亮。
陈策望着跳动的火苗,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去摸茶盏,却发现不知何时茶已经凉透,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将军可知,上回起事,是因为轻信了北境守将的投诚信?”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沧桑,“那守将的妻儿都在京中当人质,转头就把我们的兵力部署卖给了皇帝。”
“所以我不做人质交易。”萧长风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
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那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他却像感觉不到冷似的,“我给他们想要的——商路、草场、银钱。这些东西攥在手里比人质实在。青牛部要的是能带着奶干过镇北关不被抢,西凉要的是大燕的粮草和关防图,而我们...要的是大燕的皇位。”他转身时,披风在身后翻卷如旗,那披风飘动的声音在风声中隐约可闻,“陈先生,这不是冒险,是算准了人心。”
陈策盯着他被雪水打湿的发梢,突然伸手抓起案上的狼毫。
笔尖在地图上悬了三息,终于落下,在“镇北关”三个字旁画了个圈。
“可以试试。”他的声音还有些犹豫,但眼底的阴霾散了大半,“不过...要把京中暗桩的联络频率从七日一次改成三日一次。”
萧长风的嘴角扬起半寸。
他能感觉到后背的汗已经被风吹干,却比刚才更有力量。
“陈先生尽管提要求。”他重新落座,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上的“西凉”二字,“但有些步骤,确实不能再等了。”
陈策的笔顿在纸面上。
他抬头时,正看见萧长风望着窗外的雪夜,眼底闪着狼一样的光。
那光里有势在必得的狠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像在看什么必须守护的东西。
“萧将军。”陈策突然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你这么拼命,到底图什么?”
萧长风的手指在腰间玉佩上停住了。
他望着窗外飘雪,想起昨夜青牛部老酋长泛红的眼眶,想起牛勇怀里那方刻着“青牛部”的金印,想起二姐曾经摸着他的头说“阿风要做个好孩子”。
他笑了,笑得很淡,却带着几分锋利:“图个...他们都后悔的那天。”
更鼓声响了三下,那更鼓声在夜空中传得很远。
陈策将地图卷好,系绳时手指微微发颤。
“明日我让人去联络京中暗桩。”他把地图推给萧长风,“但镇北关的兵力部署,必须再核实一遍。”
萧长风接过地图,指腹蹭过陈策方才画的圈。
他能感觉到,这场博弈的天平终于开始倾斜。
“后日正午,我让牛勇带您去看镇北关的粮库。”他站起身,披风扫过案角的茶盏,发出一声轻响,“陈先生若还有疑虑...明日我让青牛部的骑手在关前跑一圈,您亲自看看他们的马速。”
陈策整理着衣袖站起身,目光扫过萧长风腰间的玉佩。
那玉上刻着“萧”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也好。”他走向门口,靴底碾碎了地上的冰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只是...若计划成了,萧将军打算如何自处?”
萧长风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
门被冷风推开一道缝,雪粒扑进来落在他脚边,那雪粒落在地上的声音很细微。
“自处?”他轻声重复,眼底的光更亮了,“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求我。”
牛勇在门外搓着冻红的手,那双手摩擦的声音在冷空气中格外明显,见陈策出来,立刻侧身让路。
待谋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才跟着萧长风走进偏厅。
“将军,陈老头松口了?”
萧长风把地图收进袖中,望着案上未凉透的茶盏笑了。
“松了一半。”他转身走向门口,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响,“明日带陈先生去看粮库时...把西二库的粮食再往明面堆些。”
牛勇挠了挠头:“将军是要...”
“他不是担心西凉军粮草跟不上吗?”萧长风翻身上马,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风声和披风飘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他亲眼看看,我们的粮,够吃到打进金陵城。”
马蹄声踏碎积雪,向主帐方向奔去,那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有力。
萧长风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手按在胸口——那里藏着青牛部老酋长给的狼牙坠子,还带着草原的温度。
他扯了扯被风吹乱的发绳,嘴角扬起锋利的弧度。
该用的手段,他早备好了。
第二天清晨,镇北关的晨雾还未散尽,寒冷的空气像冰刀一样刮着人的脸。
萧长风早早地安排好了一切,心中想着今日要带陈策去西二库展示粮草,希望能进一步打消他的顾虑。
陈策此时也在自己的住处,心中对此次计划仍有一丝担忧,但又对萧长风的安排充满期待。
萧长风带着陈策站在西二库前。
牛勇挥了挥手,守库的士兵掀开油布,成袋的粮食在晨光里堆成金黄的小山,那金黄的颜色在晨光下格外耀眼,麻袋缝隙中漏出的粟米滚落在地,被早起的麻雀啄得扑棱棱飞,那麻雀扑腾翅膀的声音清脆悦耳。
“陈先生看这粮。”萧长风踢了踢脚边的麻袋,那麻袋被踢动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每袋都是足斤足两的新粟,底下还压着去年的陈粮——若是临时凑数,哪敢把陈粮垫在最下?”他侧头时,瞥见陈策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红绳,那是他昨夜提过的“血洗时抢出的信物”,“您怕的是孤注一掷,我便拆成三步棋。”
陈策的眉峰动了动:“三步?”
“第一步,青牛部先派两百精骑在关北三十里扎营,只放马吃草,不打旗不擂鼓。”萧长风从怀中摸出火折子,那火折子在手中的质感粗糙。
“第二步,等京中暗桩传回皇帝北巡的准信,我们再烧了东三仓的草料——您不是怕打草惊蛇?
这把火只烧三成,既引守军分兵,又留七成让他们觉得‘不过是毛贼捣乱’。”
陈策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火折子跳动的焰苗上,那焰苗的跳动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灵动。
“第三步?”
“第三步...”萧长风突然把火折子按灭在雪地里,那雪被按灭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等守军被引到东三仓救火,青牛部的八百骑从西谷绕过去,马蹄裹布,刀鞘塞棉——您要的‘留退路’,我给。若半道被截,他们调头就跑,只说‘找草场迷了路’;若成了...”他笑了,“镇北关的马厩,可就空了。”
陈策盯着雪地上那点焦黑,忽然伸手抓起一把粟米。
金黄的颗粒从指缝漏下,像淌过他掌纹里的岁月,那粟米滑落的声音很细小。
“萧将军这三步...倒像给计划套了三层软甲。”他的声音轻得像晨雾,“当年我们起事时,总想着‘一鼓作气’,却忘了...软甲比硬盾更护命。”
萧长风知道,这是松口的信号。
他刚要开口,偏厅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大。
镇北关的风愈发凛冽,呼啸着掠过众人的衣衫,带着几分肃杀之气。
萧长风与陈策在这风声中,快步朝着议事厅走去,而此时议事厅内的炭火正旺,仿佛也在等待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牛勇掀开门帘,脸上挂着无奈:“将军,周老、赵统领、李参军都来了,说要‘当面听个明白’。”
萧长风和陈策对视了一眼,萧长风轻声说道:“无妨,他们来得正好,正好一起把计划说清楚。”陈策点了点头。
议事厅的炭火烧得正旺,那炭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温暖的气息弥漫在整个厅内。
萧长风刚跨进去,就见上座的灰衣老者“哐”地拍了下桌子,那桌子被拍打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周老听了萧长风的话,心中不禁一阵翻腾。
他想起这些年来的憋屈,孙子被衙役欺负却无处伸冤,自己和家人每日都活在皇帝的监视之下。
萧长风的话虽然大胆,但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他看了看周围其他人的表情,又想到如果计划成功后的荣耀……周老的胡子被气到发抖:“萧将军好手段!
昨夜和陈先生密谈,今日就敢动镇北关的粮草?
您当我们是西凉的刀?”
“周老若觉得是刀,不妨摸摸刀刃是否向着自己。”萧长风解下披风挂在柱上,目光扫过厅中众人——赵统领攥着腰间虎符,李参军的手指在案上敲着无名曲,连最年轻的吴副将都沉着脸,“我问各位,反势力在大燕藏了二十年,图什么?”
“图推翻狗皇帝!”赵统领粗声粗气。
“图让百姓吃上饱饭!”吴副将接话。
萧长风摇了摇头,心中清楚,这个计划虽然冒险,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他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一切能够按照预期进行。
“图的是‘活’。”他向前一步,阴影笼罩住众人,“当年血洗反对党势力的时候,你们躲在瓦罐里、茅坑里、棺材底。
现在皇帝的耳目更密,你们的儿子娶亲要报官,女儿绣个并蒂莲要被查——你们图的是能站在太阳底下,说自己姓甚名谁!”
厅中死寂。周老的手慢慢从桌上收回去,李参军的指节也松了。
“合作成了,西凉分大燕半壁江山,你们也能在这新的天地中重获自由,过上安稳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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