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萧长风的马蹄已踏碎西凉边城的青石板。
他怀里的因果镜仍泛着微光,镜中四位姐姐的身影却已淡去——方才在西凉王殿中,那面镜子突然发烫,映出大燕边境急报:燕将军亲率三万精锐,正朝西凉边邑压来。
殿下,燕家军的先锋离城不足三十里!探马的声音裹着风灌进耳朵。
萧长风扯了扯玄铁剑的丝绦,剑鞘上的云纹在晨曦里泛冷光。
身侧湛云风摇着竹骨扇,扇面绘的不是花鸟,而是边邑地形图:燕老匹夫最善用正兵,三万精骑摆开一字长蛇,咱们若硬扛,怕要折了牛将军的锐气。
牛勇在马后闷笑,铁斧往鞍上一磕:末将倒想试试燕老头的刀有多快,不过...萧郎说往东,咱绝不往西。他声如洪钟,震得马颈上的铜铃叮当响。
萧长风回头看他,见这黑塔似的汉子嘴角还沾着昨夜烤羊的油星子,心里忽然松快几分——这莽夫虽不懂兵法,却是把无往不利的杀器。
云风,你说那燕将军送战书来,会用什么由头?萧长风突然开口。
湛云风的扇骨在掌心一敲,眼底浮起笑意:不外乎讨逆二字。
大燕昭告天下说您是叛臣,他燕家军自然要替天行道。话音未落,前方传来马蹄声,三骑快马冲来,当先一人举着黄旗,旗上燕字被晨露浸得发暗。
萧逆接书!来使甩镫下马,将木匣往地上一掷。
萧长风翻身下马,玄色披风扫过满地霜华。
他弯腰拾起木匣,檀木盖掀开的刹那,里面飘出一股沉水香——是大燕宫制的香料。
信纸上的字迹如刀刻:萧长风,你既叛燕投敌,当知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某率燕家儿郎在此,待你人头祭旗。
牛勇的铁斧当啷砸在地上:奶奶的,这老匹夫口气倒大!
末将这就带三千骑冲过去,砍了他的狗头!萧长风按住他肩膀,指腹触到铠甲下紧绷的肌肉。
他抬眼望向远处,晨雾正散,燕家军的黑甲如潮水漫来,旌旗蔽日,连马蹄声都震得地皮发颤。
牛勇,你带八百轻骑去西坡。萧长风的声音像浸了冰水,见燕军前锋便退,马镫松半寸,刀鞘别系紧——要让他们觉得咱们溃得仓皇。牛勇愣了愣,忽然咧嘴笑:萧郎是要引他们进鹰嘴崖?湛云风摇扇点头:那地方两边是峭壁,中间一条窄道,正是埋机关的好所在。
暗卫首领不知何时从阴影里现身,玄色劲装裹着修长身形,面上覆着银纹面具。
他递来一卷羊皮纸,是工匠连夜画的陷阱图:殿下,滚木雷石已备在崖顶,地弩藏在两侧石缝,火油埋了三层。萧长风接过图,指尖划过图上的红点——那是他与工匠熬了三夜标下的杀招。
暗卫首领的指尖擦过他手背,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像一片羽毛扫过心尖。
好。萧长风将图递给湛云风,云风去崖顶监工,暗卫随我伏在东侧。
牛勇,半个时辰后必须把燕军引进来。牛勇翻身上马,铁斧在阳光下划出弧光:末将若退得慢了,萧郎拿鞭子抽我!话音未落,他已带着轻骑冲了出去,马蹄溅起的泥点打在萧长风靴面上。
燕家军的前锋很快追了上来。
牛勇的轻骑跑得歪歪扭扭,有几人的刀甚至掉在地上——这是萧长风特意交代的破绽。
燕将军在中军帐里望着前方,银须被风吹得扬起:萧逆果然是纨绔底子,临阵竟连军容都整不利索。他马鞭一指:全军加速,务必在午时前全歼叛贼!
当牛勇的轻骑拐进鹰嘴崖时,萧长风正伏在东侧的岩石后。
暗卫首领蹲在他身侧,面具下的呼吸轻得像山风。殿下,他们进来了。暗卫首领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萧长风望着崖底逐渐密集的黑甲,手按在腰间玄铁剑上——这是他与工匠约定的信号。
第一声机关响是滚木砸下的闷响。
崖顶的粗木顺着斜坡滚下,撞翻最前面的三辆战车。
燕军士兵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地弩的钢箭如暴雨般窜出,穿透皮甲,扎进血肉。
火油桶被撞碎,不知谁的火把落下去,霎时腾起冲天烈焰。
崖壁上的工匠拉动绳索,第二波滚木夹杂着碎石倾泻而下,砸得黑甲发出沉闷的哀鸣。
好!萧长风低喝一声,抽出玄铁剑。
暗卫首领的面具突然滑落半寸,露出眼尾一点红痣,在火光里像滴血。
他冲萧长风一笑,手指按在唇上:殿下看仔细了。话音未落,暗卫们如夜枭般从崖壁跃下,短刃抹喉的动作干净利落,竟没发出半声惨叫。
燕将军在混乱中勒住马,银甲被火光照得泛红。
他抽出佩剑劈翻一个冲上来的暗卫,突然瞥见崖顶的旗号——那是西凉的赤金狼旗。中伏了!他暴喝一声,佩剑在头顶划出半圆,前军结盾阵,后军压上!可此时的燕家军早已乱作一团,被火墙截断成数段,后面的骑兵冲上来,反把前面的步兵踩倒一片。
牛勇,抄他们后路!萧长风挥剑指向崖口。
牛勇的轻骑不知何时绕到了敌军后方,铁斧抡圆了劈下去,砍得马头人首分家。
他的吼声盖过了喊杀声:燕老头,你牛爷爷在这儿!有个燕军裨将举枪刺来,牛勇不躲不闪,铁斧一挡,枪杆断成两截,接着反手一斧,那裨将连人带甲被劈成两半。
暗卫首领不知何时到了萧长风身侧,面具重新戴好,却掩不住眼底的灼热:殿下,燕家军的指挥旗在动。萧长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中军的燕字旗正缓缓后移。
他握紧玄铁剑,剑鸣之声盖过了喊杀:追!
务必留燕将军一条命——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破空而来。
暗卫首领突然扑过来,左肩绽开血花。
萧长风心中一紧,急忙反手挥剑格开第二支箭,揽住暗卫首领的腰,眼中满是担忧:“你……”暗卫首领仰头望他,面具下的嘴角勾起:殿下...可还看得清小的?萧长风这才发现,方才那抹妩媚的笑,原是暗卫首领故意露的破绽——为的是引开他的注意力。
先退!萧长风将暗卫首领护在身后,玄铁剑舞成银轮。
此时燕家军的残部已在燕将军的指挥下结成圆阵,盾牌如龟甲般合拢,缓缓向崖口移动。
牛勇砍翻最后一个挡路的敌将,抹了把脸上的血:萧郎,那老匹夫要跑!
萧长风望着逐渐远去的燕字旗,手指在剑鞘上轻轻一叩。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照在崖底的尸体上,血水流成暗红的河。
暗卫首领的血滴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他低头看怀中的因果镜,镜面突然泛起涟漪——镜中,大燕皇宫里,萧长歌捏碎的茶盏碴子扎进掌心,萧长月的奏折碎片落了满地,萧长霜的剑刃上凝着霜,萧长雪的信纸被泪水泡得皱成一团。
“可恶!”萧长风望着远处逐渐缩小的黑点,嘴角勾起冷笑,心中暗暗发誓:“燕将军,你以为逃得了?这只是见面礼。下一次...我要你亲手把燕家军的帅印,捧到我脚边。”
崖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玄铁剑的云纹。
而在战场边缘的密林里,燕将军捂着肋下的刀伤,望着身后的惨状,银须剧烈颤抖。
他深知这场战争背后的复杂政治因素,想到大燕四公主萧长歌的命令,心中不禁有些不满。
他摸出怀中的密信,上面是萧长歌的字迹:务必取萧长风首级,否则...休怪本宫不念旧情。
“哼,如今局势复杂,岂是她一个女子能看清的。”燕将军将密信揉成一团,掷进火里,“萧逆...某倒要看看,你这叛臣,能蹦跶到几时。”
残阳如血,将崖顶的赤金狼旗染成了血色。
暗卫首领靠在岩石上,肩头的伤口让他有些虚弱,但他仍强撑着望向萧长风,手悄悄覆上他按在自己伤口的手背。
萧长风看着暗卫首领的伤势,心中有些愧疚和担忧,但此时局势紧迫,他不得不迅速思考下一步计划。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到都城的安危,担心会有变故发生。
远处传来西凉军收兵的号角,而边境的风里,已隐约飘来大燕援军的马蹄声。
残阳将鹰嘴崖染成赤褐色时,燕家军的圆阵已退至崖口。
燕将军银甲染血,左手按住肋下深可见骨的刀伤,右手佩剑仍稳稳挽着剑花——方才那记劈砍,他借着力道卸了牛勇铁斧的七成力,否则此刻早成了两半。
老匹夫!牛勇铁斧上的血珠甩在地上,追至崖口时被一道火障拦住。
原来燕军断后小队早将崖边枯枝堆成火墙,噼啪作响的火焰映得他眼尾发红,萧郎,末将砍了这火——
不必。萧长风按住他手腕,玄铁剑上的血渍被他用披风拭净,面色凝重地说道,“燕老头在等后援。”他抬眼望向北边,尘烟未起,却有若有若无的号角声穿透山风——大燕的援军,怕是已过了三十里岗。
暗卫首领靠在岩石上,左肩的绷带被血浸透,却仍支着身子将最后一支冷箭拔出来:殿下,燕家军此战折了三千精锐,但骑兵主力还剩两万。他声音发哑,指腹抹过箭簇上的毒痕,箭头淬了乌头,看来燕将军早备着鱼死网破。
湛云风的竹扇不知何时收了,扇骨重重敲在掌心,一脸忧虑地说道:更麻烦的是...方才暗桩传信。他从袖中摸出个染血的竹筒,倒出卷得极小的纸笺,西凉三皇子旧部在离都城百里的青牛镇聚集,昨夜劫了粮道,还杀了驻守的偏将。
萧长风的瞳孔骤然一缩,接过纸笺,上面的血字还带着湿意:叛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说您引西凉军入燕是祸国,要护圣驾。他指尖微颤,忽又低笑出声,笑声里浸着冰碴子:好个清君侧,三皇子都死了三年,他的旧部倒比活人还忠心。
牛勇的铁斧当地砸在火障边的岩石上,火星溅到他脸上,急切地说道:萧郎,末将带三千骑杀回都城!
那些蟊贼见了爷爷的斧子,保管尿裤子——
不可。萧长风打断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战场,冷静地分析道,燕家军还在边境虎视眈眈,牛将军若带主力回撤,这道防线就空了。
我们必须想一个两全之策。”他转身看向暗卫首领,后者正用匕首割下衣角重新包扎伤口,指节因失血泛白,“暗卫里有多少人能连夜赶路?”
三百死士。暗卫首领抬头,面具下的眼尾红痣在暮色里像团将熄的火,“加上殿下的玄甲卫,共五百人。”
“嗯……”萧长风低头沉思片刻,心中权衡着利弊,“够了。如今燕军刚败,短时间内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解决都城的叛军。”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下披风裹住暗卫首领的肩,动作快得不容拒绝,“云风,你留在这里,牛将军配合你加固防线。燕家军若再来,就用咱们昨夜商量的火牛阵——”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牛勇发亮的眼睛,“别把牛全烧了,留二十头给我带回都城。之前我们研究过用牛执行特殊任务的计划,或许这次能用得上。”
牛勇挠了挠头,铁斧在掌心转了个圈:萧郎放心,末将把燕老头的胡子都给你拔回来!
湛云风摇着扇笑了:殿下这是要学当年马援堆米为山?
用牛背驮着机关图,叛军见了怕要吓破胆。
萧长风翻身上马,玄铁剑在鞘中轻鸣。
暗卫首领被他拉到马前,虽有伤在身,却仍稳稳扣住他腰间的玄铁剑穗。
马蹄声惊起一群寒鸦,掠过残阳如血的天空。
走。萧长风一夹马腹,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崖口。
他回头望了眼逐渐缩小的边邑,嘴角勾起冷冽的笑——大燕的援军,西凉的叛军,倒像是约好了要给他添些乐子。
夜风卷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因果镜的微光。
镜中,四位姐姐的身影忽明忽暗,萧长歌的茶盏碎片还扎在掌心,萧长雪的泪却已干了,换作萧长月攥着染血的密报,萧长霜的剑刃上结了层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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