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半,林笑笑踮着脚尖穿过客栈昏暗的走廊。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老马羊肉汤,城东槐树巷,子时开张。
周默已经在后院等着,手里提着两盏充电式马灯。灯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确定要去?他压低声音问,明天还要拍摄。
林笑笑已经系好了围巾:这种神秘小店最出片。她晃了晃相机包,我带了夜拍设备。
城东的老巷子比想象中还要幽深。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两侧的老槐树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是那里吗?林笑笑突然抓住周默的手臂。
巷子尽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灯下摆着几张矮桌。没有招牌,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锅架在炭炉上,腾腾热气在冷夜中格外醒目。
走近了才发现,店主是个独臂老人。他正用仅剩的右手挥舞长勺,动作却出奇地灵活。汤锅里翻滚着乳白色的浓汤,香气霸道地钻进鼻腔。
两碗?老人头也不抬地问。
林笑笑点点头,趁机架好三脚架。镜头里,老人舀汤的动作像某种古老的舞蹈——长勺深入锅底,手腕轻转,乳白的汤汁便如瀑布般倾泻入碗。
汤碗是粗陶的,边缘有些磕碰的痕迹。汤面上飘着翠绿的香菜和鲜红的辣椒油,底下沉着大块带骨羊肉。林笑笑先尝了一口汤,眼睛立刻睁大了——
浓郁的鲜味在口腔炸开,带着骨髓的醇厚和香料的复杂层次。完全没有预想中的膻味,反而有种清甜的余韵。
这是什么香料?她指着汤里漂浮的褐色颗粒。
老人终于抬起头,左眼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山胡椒,只有后崖才有。他用勺子敲了敲锅边,喝到底再看。
周默的系统已经分析出汤底的秘密:
【24小时文火慢炖】
【添加了野生山胡椒和沙姜】
【骨髓胶质充分释放】
吃到碗底时,林笑笑发现了几块奇怪的骨头——呈蜂窝状,布满细小的孔洞。
羊蝎子,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吸骨髓要用这个。他递过一根细长的银针。
林笑笑学着用针尖挑出骨髓,那膏状的精华入口即化,带着坚果般的香气。周默则注意到老人案板下藏着一个小陶罐,里面泡着深色的根茎。
当归?他试探地问。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识货。他掀起衣角擦了擦手,我家汤里放了十三味药材,都是山上采的。
正说着,巷口又来了几个食客。看打扮都是夜班司机和环卫工人,熟门熟路地自己搬凳子坐下。老人也不招呼,径自舀汤递过去,动作一气呵成。
拍了这么久,不冷吗?老人突然问林笑笑,往她面前放了杯褐色的液体。
液体冒着热气,散发着药香。林笑笑小心抿了一口——微苦中带着甘甜,身体立刻从内到外暖了起来。
黄芪茶,老人往炭盆里添了块炭,驱寒最好。
夜越来越深,食客却越来越多。有个出租车司机认出了林笑笑:哎,你不是那个美食博主吗?他掏出手机,我闺女可喜欢看你视频了。
林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拍摄着这奇特的深夜食堂。老人虽然面目狰狞,舀汤时却总是多给那些衣着朴素的食客加几块肉。
凌晨两点,最后一拨食客离开。老人开始收拾桌椅,动作明显迟缓了许多。林笑笑上前帮忙,才发现他的右腿也有些跛。
战争留下的?她轻声问,指了指他的左臂。
老人摇摇头:矿难。他卷起裤腿,露出金属假肢,就这条腿值钱,德国造的。
收拾完毕,老人从炭灰里扒出几个黑乎乎的土疙瘩。敲开焦黑的外壳,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红薯,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尝尝,他递给林笑笑,用炭灰煨的,比烤箱香。
红薯肉呈深橙色,纤维细腻,甜得纯粹。林笑笑突然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军人站在矿井前,意气风发。
那是
以前的我。老人用袖子擦了擦相框,矿上伙食班长。他指了指铁锅,这汤就是那时候琢磨出来的。
天色微明时,他们帮老人收好最后一张凳子。老人从灶台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两个粗陶碗。
拿着,他硬塞给林笑笑,下次来还我。
回程的路上,晨雾渐渐升起。林笑笑抱着那两个粗陶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汤渍。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早起的鸟儿开始啼叫。
下周还来吗?周默问,接过她手中的相机包。
林笑笑点点头,突然打了个喷嚏。周默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布料上还带着炭火的气息。
客栈门口,老板娘已经起来准备早餐。看到他们从外面回来,了然地笑了笑:找到老马了?
您也知道?
当然,老板娘递来两杯热牛奶,他那汤救过不少人。她压低声音,以前矿难,他在废墟里熬了三天汤,维持着被困矿工的生命。
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林笑笑突然觉得手中的粗陶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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