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画中人泸川酒香醉 镖局里师门暗藏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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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胖伙计嘴里“哼“了一声,对那汉子说道:”饼给你吃了,你不是要干活的嘛,还干站着做甚!”

这庄稼汉一听,转身进了里间便伸手要帮忙,那做饼的掌柜连说不用,没他做的事,他不愿闲着,看掌柜要做什么他便忙前忙后的能帮什么就帮什么。

胖伙计也不吆喝了,斜眼看着他在屋里围着掌柜转,口里又“哼”了一声很是不屑。但眼光扫到蹲在墙边正津津有味吃着饼的小孩时,那小孩刚巧也抬头看了看他,脸上冲他一笑,竟对他也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胖伙计悻悻地转过了头,刚要开口接着叫卖,就见斜刺里跑出了一个黄色紧边短褂,约么十岁出头的小孩,一下子来到了他的面饼摊前,一边指着盛饼的框子一边回头对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说道:“师娘我要吃馅饼!”

那中年妇人看起来稍微有些富态,面容倒算的上很是耐看。穿着一身淡黄色的单襟长裙,虽极为朴素却也自有雍容。听到这小孩嚷着要吃饼,不由眉眼一瞪,口中斥道:“刚扔了饭碗这又要吃,让你在家老实吃饭非要跟我出来。不吃,给你师哥买了药回去吃剩饭好了!”

这小孩听到师娘的话,嘟囔着嘴转过头跟着进药铺了,转身的时候看到蹲在墙边吃饼那小孩正捧着三块面饼看着自己,嘴一咧舌头一伸,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那小孩也不在意,捧着三块饼感觉不那么烫了,便小心翼翼的揣进了兜里。

里屋的那汉子仍旧想找个伙计下手帮忙,转了几圈也没有他能干的活。那做饼的掌柜看他还站在自己身边,笑了笑说道:“我说老兄,你不用围着我转,这里确实没你干的活。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你再带着几块饼留做干粮好了”

这汉子哪会应允,执意要帮忙做点活,正好掌柜的过去扯火,锅上几层笼屉的面饼想必是做得了,这汉子抓起两块抹布包着便端了出去。

药铺里,那个中年妇人提着两包药走了出来,身后那小孩正好看到又几笼面饼端了出来,一把抓住那妇人的手往这边拽,嘴里又嚷了起来:“师娘,你就给我买一块饼吧,求求你了!”

那妇人将他手一甩,说道:“不听话回去我让你师父打你了,赶紧跟我回去,还要给你师哥煎药呢!”

那小孩听到要告诉师父便不敢再要饼了,一眼瞟到墙边那小孩还看着自己,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没有面饼吃,便向他一挺身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切都被那个妇人看到了,她顺势往这小孩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抱着膝盖蹲在墙边,一张白白净净两腮红乎乎的小脸正看着自己这边,两只大大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看到那小孩扮鬼脸瞪他也没做恼,反而扬嘴角笑了笑。

这妇人一见,只觉这小孩好生乖顺,长得又甚是好看,特别是那一笑,很是惹人怜爱。再看自己身边这孩子,冥顽不灵,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正冒着热气的面饼,不由照着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说道:“快走吧,你师哥等着喝药呢!”

那小孩转过了头,盯着妇人问了句:“师娘,师哥老是喝药也不见好,他不会要死了吧?”

那妇人哭笑不得,作势便要打他,却听这小孩赶忙又说了句:“没事师娘,师哥要是死了我便给你们做儿子!”

说说讲讲这妇人携着那个小孩便走远了,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她们转而向东。那妇人临转身时下意识的又向那饼铺方向看了一眼,却瞧见方才那个孩子正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这妇人倒也没多想,拉了一把身边的小孩便没入了人群。

到了掌灯时分,路上稀稀拉拉已半天不见了行人的影踪。本就昏暗的乌云因为遮住了月亮,让夜色显得更为黑沉。只路头拐角的灯柱上两个灯笼散着零星的光亮。

面饼店里,那个白胖伙计收拾了一张桌子,上面简单两个小炒的素菜,那个几块没卖完的面饼,盛了四碗面糊汤。掌柜的招呼那庄稼汉子和小孩一起坐了下来。

“这位老弟,只顾着忙乎了,到现在还没问你大名呢”掌柜的可能也是饿了,抄起了一块面饼一边吃一边问道。

这汉子忙答道:“掌柜大哥,承蒙您照顾,我姓马,马大宝。这小孩是我外甥,姓唐,叫唐远志!”

那小孩正端着碗喝面汤,听到自己的名字,也赶忙把碗放了下来,冲那掌柜一笑,稚嫩的声音说道:“掌柜大叔好!”

“快吃饭吧孩子”掌柜的挑了块有馅的面饼递给了小孩,又说道“我叫罗涛,这伙计不是别人,是我本家的侄子罗大周。大宝兄弟,你也赶紧吃点吧,粗茶淡饭的我们就这么将就的。”

马大宝是饿了整整一天,听罢也不客气,囫囵一口气吃了两块面饼,喝了口面汤后也不吃菜,又抓了两块饼过来好一顿吃。

吃罢晚饭,伙计罗大周收拾停当之后便到后面的卧房睡觉去了。这掌柜罗涛在做明天的面活,和得了面放在缸里醒发。他看了眼还坐在一旁的舅甥二人,叹了口气说道:“大宝兄弟,你到这泸州城里是寻亲不着还是访友无门,怎地是没了去处吗?”

他这一问,马大宝很是发愁,不由涨红了脸。

“掌柜大哥,不瞒您说,我们家乡遭了灾荒,亲人都死了,没办法我带着我这小外甥这才想要到这里来投靠一位亲戚,不成想久未联系,到这一打听才知道他们早就搬走了!”

“这可麻烦了!”掌柜一听也替他们犯愁,正好和得了面,洗了洗手拽了个凳子坐在了小孩唐远志旁边,“那你们眼下举目无亲,可是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了。”

马大宝呆望着眼前,心里很是无措。半晌他看向罗涛,双目满是渴求地说:“掌柜大哥,我舅甥二人今日得您赏饭很是感激,现下想恳请您收留我们,我跟着您学,帮您做饼,我不要工钱,只要有口吃的就行!”

罗涛听他一说,不由也犯起了愁,无奈一狠心说道:“大宝兄弟,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我这小店本小利薄,这兵荒马乱的光景里,今天你也看见了,根本做不到什么生意,不瞒你说,就快连我和我那侄子自己都快要养活不起了。”

“这间小铺房后面隔了一间屋,是我和我那侄子睡觉的地方,也没有再多的地方给你们住!”罗涛伸手指了指里间,言语中也很无奈。

马大宝看了看外面,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虽是春夏交替,但到了晚间仍是凉意阵阵。想到自己身上一个大钱都没有了,这掌柜也无法收留自己,可能今晚只好带着远志流落街头,马大宝不由哀叹一声,正欲起身告辞,却听罗涛又说道:“大宝兄弟,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去处。你沿街走到头,看到一家朱记酒楼便向东,再走到底,然后转而向北,你会看到一个江安祠,里面的两位老居士向来乐善好施,想必定会收留你们好住一晚的”

马大宝带着唐远志起身道谢便要出门,这掌柜罗涛看着舅甥俩人,恻隐之心再起,便又说道:“大宝兄弟,明日你便再来,我得暇带着你去四处看看能否找个工事!”马大宝很是高兴,应了一声便按着罗涛指给的路线奔江安祠去了。

次日天明,胖伙计罗大周刚摆好了摊位,远远就看到马大宝带着那小孩走了来。兴许是昨日掌柜的对他有了交代,今天倒没有为难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等到唐远志走了过来,还拿了一块馅饼给了他。

过了晌午的饭点,街上买卖都已停了,四人依旧是喝着面糊粥吃了点剩饼,罗涛便带着马大宝出去找工事去了。然而现今不如往年,整个城里生计萧条,不说很多活计都关张停工了,即便仍旧开门营业的场馆铺店那也是门可罗雀,那些掌柜的恨不得一个伙计都不要,能省一口饭都是好的。一看有人要应工全都是连连摆手。

就这样,晚间马大宝带着唐远志依旧寄住在城北的江安祠,每日一早天明便仍到罗涛的面饼店里帮忙。可是连着找了三天也没有着落。

这一天,马大宝带着唐远志刚来到面饼店门口,罗涛便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大宝兄弟,好事儿。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马大宝这几日应工受挫整天闷闷不乐,再加上今天一早江安祠的老居士说了几句话,也好像是下了逐客令。正犯愁呢,一见罗涛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只当是拿他寻乐,便也就毫无精气地应付了一声:“什么日子?”

“今天是五月初五,咱们泸州城里上百家酒窖开窖的日子啊!今儿个咱们再去看看,应该能找个短工先做着。”

马大宝一听来了精神,拉着罗涛的肩头直晃,口里说道:“是嘛,太好了,掌柜大哥,那咱们干活,到得晌午再劳烦您带我去看看!”

想到自己的工事就要有了着落,马大宝这半天来精神头都很是充足,就盼着面饼早点卖完。好不容易,最后一锅也蒸得了,马大宝抢先上手给端了出去,便拉着还来不及洗手的罗涛出门了。

唐远志这几日也习惯了坐在摊子后面的墙边,看看来往的各色行人,再听着那个胖伙计在吆喝叫卖。今天听说舅舅马大宝兴许能找到工事,就连他也很是开心。见舅舅拉着掌柜大叔急匆匆的走了,他也忙站起来伸头往他们走的方向看着,直到两个人影没入人群再也看不见了方才坐下。

这一坐下,却又看到马路对面的药铺门口正走过去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孩,这小孩正是前几日冲自己做鬼脸的那个。只见他双手各拿着一把很好看的小木剑正在左右比划着,口中还念念有词的进了药铺里面。

唐远志被他手里的小木剑吸引了,又觉得他自己和自己比剑定是很好玩,见那小孩进了药铺看不到了,便站起来跑了过去,趴在大门边上伸头向里面看去。

那小孩仍旧跟在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妇人身后,只是手里的木剑已经被收了起来。唐远志很想再看看那两支小木剑,便还趴在门边等着。

看着柜台后面的伙计从药柜里抓了几方药称好了包给了那个婶子,却见她拿了药并未出门,而是走到柜台一侧坐着的一个老郎中那里问道:“吴大夫,我家小儿服这方子已半月有余却不见好转,您看是否请您移步再去给诊一诊!”

只见那个吴大夫年岁很老,下巴一缕胡须都已白得发青,一听那妇人问话,伸手缕了缕白胡子,慢慢悠悠地说道:“李夫人,你家孩子卧床不食,体虚气弱,身子骨虽却不痛不痒,但脉络里却混乱无章,这乃是体寒气荒、上焦憎寒之症,只得按时服我这续力的方子,做渐进之调养,急不得,急不得!”

“吴大夫说得是,急不得。可是我那小儿虽每日服药却日渐消瘦,神智也是愈发地昏沉,我们家里都很是着急。您看是不是药方里再加点补食,我真怕再这样下去,孩子的小命再有了凶险!”那妇人脸上很是焦急,说到这儿声音也愈来愈轻。

可那老头一听却满是不悦,沉声道:“李夫人,你是不信任我吴某吗!这泸州城里你也是看遍了的,还有人比我吴某人开的方子更好的?我这方子里,人参、熟地黄补气;川芎、茯苓安神;加以薄荷、金银花清气,灵芝、蜂蜜养元。加以其它五味辅材,只须安心调养,待得二月有余,令公子必当痊愈!”

这妇人不敢再说,生怕再得罪这老郎中,只得施礼谢过。那老头见一番说词镇住了这妇人,神情很是自得,摸着胡子又靠在了椅背上了。

那妇人拉着身后的小孩就走了出来,经过门旁,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唐远志。这妇人只觉好生印象,转瞬便想到了是那日蹲在对面饼铺门口冲自己笑的那个小孩,莞尔向他微微笑了一下便要迈步离开,不想这小孩竟一声叫住了她。

“婶子,你这药方吃不得!”

这妇人很是诧异,不觉停下了脚步问了一声:“小幺儿,你说什么地?”

唐远志看了看她手里的两包药,仰头冲她说道:“婶子,这药不对的。人参、熟地黄固是补气,但于体寒之症却并无意;灵芝虽也养元,然内火强劲,气荒之人是抗不了内补之火的;且若服川芎、茯苓则薄荷与金银花当去其一。”

唐远志一口气说得很快,这妇人却不知有没有听懂,但见他说得一本正经的神态也像极了刚才里面那个老郎中,不由也稍觉好笑但并未在意,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便要走开。

“婶子,你家公子是不是后背红肿,胸前暗黑?”唐远志看她要走,跳上前跟了一步追着问道。

一直跟着的小孩没等妇人说话,先开口道:“他怎么知道的,师娘,我师哥还真就是这样。”

那妇人本已走出了两步,一听唐远志的话又一次停了下来。回过身还未说话,只见身前这小孩眼睛睁得大大的正看着自己,见她转了身又说道:“婶子,你家公子四气不通,确是上焦憎寒,不过绝非表里之寒,而是脾腱痰湿之症。只须将这方子里的灵芝、熟地黄与金银花换成桔红、胖大海与黄芥子即可!”

“唉我说哪来的小孩在这胡说八道!”却是里面那个老郎中的声音。

说话间便来到了大门口,一见是个只七八岁的小孩,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旧布衫,不由火从中来,瞪着这小孩又说道:“我说小子,你是哪来的,毛还没长齐你在这瞎开什么方子,赶紧滚一边去!”

那妇人见唐远志着实被吓得直往后退,便上前隔住了他与那老郎中,连声说道:“吴大夫您别和小孩子置气!”

待那老头晃着脑袋还又进了药铺,这才拍了拍唐远志的脑袋笑着说了句:“原来你也是个小郎中啊!”说完便带着身边那个小孩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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