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画中人泸川酒香醉 镖局里师门暗藏仙(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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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唐远志走到身前,马大宝顺势将他拽至身后,自己也侧身挡在了韩怜英与唐远志中间,同时不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妇人。

韩怜英冲他微笑道:“你便是小远志的舅舅马大宝吧?我是泸州城里成联镖局的,我姓韩,唤名韩怜英。今日是专程前来向你们道谢的!”

当下便将那日抓药进而得遇小远志指出药方不对之经过叙述了一遍,包括后来按着小远志的方子煎药,他的儿子只服了三天便大有好转直至数日后完全康复的事情也说了,脸上满是感激之情。马大宝听后好像暗自松了口气,便也客气地回礼,直言这都是末小之事,只要孩子病愈便好。

韩怜英让陈安阳带着小远志玩,示意马大宝跟着他走到了一边。看着眼前这汉子实际也就只三十左右,不过脸上却满是风霜;面容端正,但眼睛里仍旧满是小心谨慎,好像生怕会有人将他们抓走一般。由面相看韩怜英相信马大宝是个老实本份的人,心中略有思忖,开口问道:“大宝兄弟,你们是从何处而来?泸州城里没有可投靠的亲朋吗?”

马大宝见她和颜悦色、语气真诚,不像是有异心之人,便也就答了句:“我们本是北方陇西人,这两年打仗死了很多人,又遭了饥荒,家里就剩我和这个小外甥了。本想到泸州来投靠娘舅家里的,但一打听他们已搬走很多年了。”

韩怜英接着说道:“大宝兄弟,想来我与那小远志也算很是有缘,不然怎地就能遇见了你们,他还给我指出药方不对这才救了我孩儿一命。要是不嫌弃的话,你把小远志带着,我想把你请到我们镖局里去做工,我们虽是个小镖局,但怎地应该要比这儿好得多!”

马大宝一听自是喜上眉梢,来了几天他也深知这宏音寺的工事也并非长久,一旦寺院整修结束,最多数月之后他可能又要无处可去。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能安身落脚自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他心道自己并不会保镖护院,却不知到镖局去了能做些什么。韩怜英却直言无妨,保镖自有镖师,他去了尽可做些杂活便是。

辞了宏音寺的工事,马大宝便带着唐远志跟着韩怜英复又进了泸州城。一路无话,待得到了地方之后,马大宝一看这成联镖局果然并不甚大,只一个两进的小套院,前院便是镖局放镖进出之用;后院则是韩怜英一家的住所和部分镖师日常用食的地方。

镖局里只有三两个年轻小镖师在收拾零物,见韩怜英回来都问了声好。原来这成联镖局只有两路队伍三十余人,一路在半月前便护镖去了成都还未回来,而韩怜英的丈夫、也就是镖头李成元二日前也接了一趟镖,带着人去了铜仁。

马大宝与唐远志跟着来到了后院,只见坐北朝南的四间堂屋两侧各有一排厢房,中间便是日常起居的小庭院,当间一个三人环抱的大水缸,水缸南侧摆着五个石凳子。西边的是灶房与饭堂,韩怜英带着他们来到了东侧的厢房,三间屋子全都是空的,原来镖局的镖师都是泸州城里的子弟,放了工便都各自回家,原本留做镖师的住处也就多年未派上用场。

韩怜英亲自给他们收拾了最南侧的一间屋子,铺了两张床褥,就连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马大宝他们并无行李,韩怜英又回去拿来了两大包衣服,四季的换洗有数十件,全都是陈安阳和自己儿子李正穿小了的衣物。看了看马大宝的身材比自己丈夫要瘦小一圈,便打算得空将李成元的旧衣物拆了改一改再拿给马大宝。

韩怜英正领着马大宝和唐远志熟悉一下居所环境,陈安阳拉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跑了过来,这小孩一看便是重病初愈,脸上白多红少,但看起来很是忠厚老实。这小孩跑到韩怜英身边喊了声“娘”,不住地打量着唐远志与马大宝,眼里很是好奇。

韩怜英向马大宝他们价绍道:“这是犬子李正,前些时日在床上足躺了小半年,多亏了小远志改的方子这才能痊愈,否则还真不知道要几时才能下床。”

这个时候还得是陈安阳比较活泛,一是他与唐远志已有过几番照面,再者来时路上二人已很是熟络,而那李正看起来便是老实本份的孩子,所见并非很善言辞。但陈安阳没管这些,拉着他们便到大门口玩去了,且三人年岁依次相近,很快便嬉闹在一起。

马大宝也不闲着,见后院缸里没水,抄起了水桶问明了地方便去担水了,不仅将院里的水缸装满,连灶房里的两只小缸也一并装上。放下水桶便拿起扫把将院子好一番打扫,韩怜英直道院子暂不用扫他也没听,扫完了后院还跑到前院也扫了一遍。

马大宝确是真心出力地干活,皆是因为他深知遇上了贵人能收留他们他便要对得起人家,好歹总算是有了稳定的居所,更主要的是他看着在那边玩耍的唐远志,心下更是一热,这孩子再也不用跟着他风餐露宿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多干活,绝不能让人家嫌,只要小远志能好好地慢慢长大,别说干活,就是让他累死便也是值得的。

日子便这样安稳地过了下去,没想到韩怜英还找了一个老秀才来镖局给这三个孩子开堂上课。原先都是她自己教那两个孩子读书识字,但一来小孩慢慢长大,需要学的很多东西她已教不了了,二是两个孩子还行,但三个孩子在一起便有些乱哄哄的了,虽说李正与唐远志都乖巧听话,但陈安阳却根本不怕她,索性她便找个先生来,一是确实能教给他们一些学问,二来也希望这外人能镇得住陈安阳。

这日韩怜英正在自己房里给李正他们补衣服,就听外面传来几声哀嚎。听了听是陈安阳的声音她便摇头笑了笑,心知必是又做乱被罚了,事先她便与那先生交待了,如果有人捣蛋则尽可惩罚。几声叫唤过后便没了动静,韩怜英正自觉有成效的时候却听东厢房那边的教室里一声“呼啦”撞门之声,随后一阵脚步乱响,似是有人跑了出去。

再等韩怜英推门看去,东厢房改做教室的那间屋子果然开着门,可是从里面跑出去的人却连影子都没有了。不用想也知定是那陈安阳。

韩怜英正要追出去找,不想陈安阳又一道烟跑了回来,只是并未向教室跑去,而是向自己这边钻来。一进屋未等发问,他自己便先“嘘”了一声道:“师父回来了!”

韩怜英倒先没管丈夫,而问道:“你念着书怎地跑了出去?”

“先生又要打我的手,再不跑我的手就要被打肿了。”说着还伸出了两只手晃了晃。

“现在赶紧进去,不进去我叫你师父来管你!”指了下教室的方向,韩怜英说罢便到前院去了。

镖头李成元这趟镖走的是贵州铜仁,虽路途颇远且山路为多,但好在一路也算平安未有耽搁,今天刚过晌午便回到了家。夫妻二人感情很是深厚,韩怜英一见丈夫便赶忙上前为他接过外衣,还伸手给他掸了掸裤上的尘土。这李成元年约四十有余,身材中上但体魄看着很是强健,脸面却并非似其它行镖之人那般冷峻威严,反而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和善,看到妻子过来脸上也是满带笑意。

待其它归来的镖师都打了招呼之后,韩怜英拉着李成元出了大门来到了一边,便将她自己做主把救了儿子的那个小孩唐远志连同他的舅舅马大宝二人接到家里的事向丈夫禀报了。怕丈夫不悦,便将这舅甥二人的遭遇说了一遍,还好一通夸赞马大宝,说他一个人顶得上两三个人,干起活来就不知道累,连同唐远志也是好一生夸。

不想李成元听了之后并未有异反而连道这是好事,还直言要见见马大宝和那个孩子。韩怜英很是开心,虽说他知道李成元是个心善的人,但毕竟这非是小事,且她未与丈夫商量便先行做主将人带了回来,几日来心里也不无担心,一见丈夫很是理解她的做法,心中的担忧便放下了,当即便拉着李成元进了院子里,唤马大宝过来与李成元相见。

未时刚过,后院的先生也抱着书走了过来,他并不识得李成元,但一见韩怜英便忙走了过来,口中长叹了一声道:“夫人,你家的课老朽我想来是教不了了!”

韩怜英一听赶紧问道:“您先别急,敢问先生是嫌银子不够吗?”

这老先生连连摆手并直言不是银子的问题,只是孩童过于顽皮,他管不了,临了还说了句“另两个孩子都特别好,听话、认真,尤其是那个最小的,记东西特别快。唯独那个陈安阳,简直就是个祸害”韩怜英与李成元一再保证要狠狠地责罚陈安阳,使他不敢再做乱,那老先生这才答应明日再接着来讲课。

送走老先生,李成元二话不说便直奔后院,推门一看,只见陈安阳正爬在书桌之上学着那老先生的模样来回踱步,口里还念念有词说着“之乎者也”,底下自己的儿子李正和另一个模样俊美的小男孩正捂嘴大笑。

陈安阳也一见师父连忙跳了下来,李成元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拉到了庭院当中,并把另两个孩子也叫了出来。陈安阳知道师父这般模样便是真生气了,便也不敢作声,待李正和唐远志也到了大水缸这边,李成元正色道:“陈安阳你可知错?”

“徒儿知错了!”

“错在何处?”

“不该捣乱惹先生生气!”

李成元看了眼一边站着的李正和唐远志,突有开口问这两人道:“你们可知错了?”

这一问着实把三个小孩都问糊涂了,李正不解地道:“爹,我有何错,我可没惹先生不悦!”

李成元将三人拽成一排说道:“陈安阳没有尊师敬长,忤上做乱,这定是要罚;而你们俩非旦没有制止,反而跟着嬉闹,这难道不是错吗?”

李正想要开口辩解,抬头一看到父亲的脸色很是严肃便又不敢再说了,只听李成元接着说道:“现在扎马步,扎一个时辰,扎完了再吃饭!”说罢转身便走。

陈安阳赶紧上前拉住了李成元道:“师父,你要罚便罚我吧,他俩没有惹先生,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这孩子虽是顽皮倒也义气,李成元心里欣慰但面上并未搭理他,只说了句“赶紧扎,要是有人偷懒的话那么全部再多扎一个时辰!”说完便回了前院。

这一切韩怜英都看在眼里,只是她并未说话,一直以来管教孩子她都是听丈夫的。来到前院,她正想问一问李成元对唐远志的印象如何,未想丈夫却先开口问道:“那个小孩怎么剃个光头啊?”

韩怜英便把他们舅甥二人先前在宏音寺的一番经过大致讲了一遍。这一想到宏音寺,韩怜英“唉呀”了一声,没等李成元发问便连忙拽着他走到墙边,还左右看看了才说道:“当家的,有件事我这都忘了告诉你!”

李成元见她样神秘倒也很是好奇,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韩怜英压低声音道:“广一要到泸州来了!”

“谁?你再说一遍?”李成元的表情很是诧异。

“你没听错,当家的。就是师…师…师父,景福寺的广一!”

却见李成元突然像变了个人一般,握着拳凌空击了两下,脚还跺了几跺,脸上也是青筋暴涨。韩怜英见他这样也没阻拦,就这么看着,自己脸上也是一时红一时白。

半晌李成元回过神来,握着韩怜英的双肩问道:“小英,这消息可靠吗?这老和尚可是不会轻易离开景福寺的!”

韩怜英将何处听得的这个消息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同时还告诉李成元,定西王晸永手下的红人,近年来江湖上声名显赫的杨曜中到时也会出现在宏音寺。

“杨曜中的名头着实大,但不知他和广一可有交情,否则也是个棘手的麻烦啊!”李成元已经平静了,眼下虽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但口气是不无担忧。

“师妹,别管了,就算广一真的来了泸州,他也未必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料想他也不会知道我们的所在,放心好了。即便就是冲着我们,那咱们就会会他,这么多年,有些事也该了结了!”李成元这下倒很是镇定地说道。

夫妻二人各自走开,虽表面上与先前无异,但内心里二人都是忧心重重。李成元四处逛了一圈后索性直接回屋睡觉去了。陈安阳一见师父进了卧房,两眼一转站起身刚要跑开,正巧韩怜英从前院过来,一瞪眼说了句“你师父心情不好,你可不要惹他!”吓得陈安阳吐吐舌头赶紧又扎了回去。

这几日倒也并不甚忙,只前些日子新又接了一镖,可李成元却无心出镖,只得让那一路从成都刚回来的队伍再次整装上路。镖局不大,没有新镖李成元便也无所事事,整日里只待在后院哪也不去。

这可苦了陈安阳,实则就连李正也是浑身不自在,无论是练功还是读书,一切都在李成元的眼皮子底下,想偷懒都没有机会。两个小孩一早天没亮就要被叫起来练功,直练到午后先生来的时候,吃几口饭又要接着“之乎者也”地背四书五经。尤其让陈安阳心里恨得发痒的是当他们顶着日头在那扎马步、倒吊脚的时候,总看见那个小光头唐远志在一边晃悠悠地走来走去,更眼馋的是手里还总有师娘给的各种吃食。

而每日下午先生讲学的时候,他和李正都昏昏欲睡,每每总要被先生打手,反又是那个唐远志,念起书来兴致盎然,惹得那老先生一天能在他们面前夸赞无数次,直听得陈安阳心里生烦。

六月初一这天一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李成元照例把李正和陈安阳叫了起来。陈安阳一个劲的向李正使眼色,他们小哥俩头天晚上便商量好了今天一定要为自己抱打不平,凭什么那唐远志就可以每天悠哉悠哉而他们则一刻也不得闲。

此时李正心中鼓足了气但话到嘴边就是不敢开口,陈安阳看着干着急,但到了自己却也更是不敢开说。二人穿好了衣服随李成元来到了院子里,却见韩怜英竟然也站在了院子当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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