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杨曜中魂伤宏音寺 韦高峰夜刺将军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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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您怎么也起床了?”李正揉着眼问。

韩怜英并未说话,而是上前给两个孩子理了理衣服。李成元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一个大包裹交给了韩怜英,两个孩子这才看到韩怜英身上已经背了一个包裹。

“师娘,我们今天不练功了啊,你要带我们去哪儿?”陈安阳不由的兴奋起来。

“少说话,这几天你们跟着师娘到乡下去待一段时间,书可以不念了,但练功还要继续。教给你们的九步环身法要勤加练习,回来我要检查。”李成元说完抬头看了看天,接着又说道:“再有一会城门就开了,小英,你这便带他们去吧!”

韩怜英脸上满是担忧,原来他们这几日一直在商议,生怕南圣叟广一的到来会给他们尤其是他们的孩子带来麻烦,思索再三,无奈之下只好让韩怜英带着两个孩子外出躲上一躲。至于李成元,他深知如果广一真的要寻他而来,那么他也便是万万不能再躲了,反而直面相见则是更好的选择,因此他决定留下。

李成元再三的抚慰,伴着韩怜英不停的叮嘱,四人来到了城门处,正赶上钟楼响钟,城门洞开,李成元催他们走了。回到镖局也无心理事,干脆房门一关竟睡起了回笼觉。

一连几日,唐远志没看到李正与陈安阳二人,心中很是不解,每天下午先生教书的时候都只有他一人也是深觉不习惯,但是一来他稍微有点怕李成元,二则李成元这几日除了吃饭几乎也不再漏面,因此他偶尔想见却也不敢上前去问。

到了初六这天傍晚,街上锣鼓喧天,泸州知府乘着八抬大轿从尖山子宏音寺主持完法会闭幕正打道回府,临街百姓争相出来看热闹。经过成联镖局的时候,李成元也听到了声音,问清了情由之后,他像是突然有了心事一样,一言不发又回屋去了。

不想他回屋刚没多久,就听到外面门口一阵吵闹,只听他镖局几个伙计声音很大像是正在喝斥什么人一般,他推门出来还未到前院就听到几句斥骂声传到耳中,什么“死秃驴敢到我们镖局来,懂不懂规矩?”“他妈幸好你不是早上来,否则大爷们的生意今天就不要做了!”,他一听便心头一紧,迟疑了一下还是快步来到了前院。

“怎么回事?”

众人一看是总镖头出来了,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指着门口的一个小和尚便又要开骂,李成元看这小和尚只十五六岁的模样,被众人指着鼻子骂得都要哭了,于是赶紧制止了几个伙计:

“不许胡骂了!”说话间来到大门前,却也并未让这小和尚进到院里。

“这位小师傅,敢问你到我这镖局可有何事吗?”李成元探眼向外扫了一圈问道。

“我来找人。”小和尚好像很害怕,低着头轻声说道。

“哦?找人!你找谁呢?”

“我找一位李业恒李师兄!”这回小和尚倒是抬起了头,一边打量着李成元一边说道。

几个伙计一听又都哗了起来,“我们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他妈的我就说没正事吧!”

“小秃驴也不打听清楚就瞎跑,真没有规矩!”。

李成元瞪了几个伙计一眼,一挥手让他们都走开到院里去,这才回头问那小和尚:“小师傅,是谁让你来找李业恒的?”

小和尚眼睛在他身上扫了好几圈,竟还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你是李业恒吗?如果是我才能告诉你。”

李成元轻轻笑了一笑,“我就是李业恒!是广一和尚让你来的吗?”

小和尚竟也笑了,双手合十向李成元揖了揖身道:“施主,家师广一法师请您今日亥时至南城望江亭一叙!”说完又抬起头盯着李成元,等着他开口。

李成元却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天也没有说话。

“施主,家师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你:空门已空,往事非事;经年一见,了落余生!”小和尚说完也不管李成元有没有听到,竟转身走了。

站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李成元才回过神来,目无表情的走到后院又进了自己的屋里。几个伙计在那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是不是镖局撞和尚被气着了。马大宝也在一边看着,旁边站着头发还没长出多少的唐远志,众人一眼瞟到唐远志的小光头,纷纷上前摸了几把,逗笑道“都是小光头,可咱们小远志的光头就是好看多了。”

后院里屋,李成元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倒头睡大觉,此刻他正站在后窗前,双手背在身后,就那么一直站着。到了饭时马大宝来门前喊他吃饭也没有应声。

直站到夜幕初上,他突然回身,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狭长的榆木盒子,伸手拭了拭灰尘,摁开簧扣,里面赫然一把明晃晃四尺余长的细叶长刀。

拿起这把刀,李成元当空挥了两下,凌厉的破空之声呼啸耳边。

“经年一见,了落余生!好一个了落余生!”自言自语说了这句话,将刀入鞘挂在了后腰上便推门走向了夜色。

望江亭离城南二十里地,所谓望江却并不能望到江,皆因这亭子是建在远泸山下,还需爬到山上,才能看见滔滔而去的长江之水。夜幕下,这亭子却恰似远泸山的一张巨口,露着獠牙好像要吞噬一切。

亭下站着一位身着灰白色麻布僧袍的和尚,看年纪至少有七十余岁。脸庞消瘦却又目光如炬,右手挂着念珠横立胸前,左臂垂于身侧整个人站立如松、一动不动。他背对着官道,好似与暗夜里的山峦融为了一体。

李成元走得很慢,就像是心里有很重的事压着他一般,但终归还是越走越近。来到亭子边上,并未进到亭里。他也就这么的站着,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僧,而这个老僧正看着身前的群山。

谁也没有说话,二个人竟直站了足足一个时辰,待东方泛起了白、露水打湿了外衣也都没动,更没有说话。前面山后隐隐传来的江流声更是映得他们立身之地的安静,静得好像足以听到泸州城里的鸡鸣狗吠。

李成元心中一直在回忆,回忆自己的少年时光、回忆曾经学艺时的种种经历,他突然发现,虽然已好多年没有去想过那些以前的事,但现如今回忆起来却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这大半生的时日里,眼前这个老和尚竟占了绝大部分。但不等唏嘘,他又想起了自己与妻子韩怜英为何之所以离师逃门,却也是拜这个老和尚所赐。想到那件事,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这方又想起来带着的长刀倒底还是在来的半路上被自己收了起来,终究他还是没有带着刀来见他。

老和尚动了!

他转过了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李成元,而李成元也没有逃避他的目光,二人四目相对。

晨风吹拂,飞鸟展翅。二个人仍旧是谁也没有说话,又站了有一柱香的工夫,这下还是老和尚先动。只见他转动念珠,口中高呼一声“阿弥陀佛”,一挥袖袍迈出亭子竟自走了。

李成元半晌也转了身,可是他还没走,只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发觉似乎不是曾经那么的笔直了,随着越走越远,看起来也好像慢慢的在缩萎。

又过了好半天他也上了官道,然而走了一半取回了自己的刀之后却并没有接着往泸州城走,而是背道向乡下而去。些时的他心里特别舒畅,站了这半宿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他知道横亘在二人心中的那个结已经没有了。

曾经压在神经上让他任何时候始终都无法真正放松下来的那个包袱如今已不复存在了,他急于去见到韩怜英,把这件事情告她,同时也让她能像自己一样从今以后把心放宽地生活下去。

然而他却不知道,那个早已消失在田野路边去往尖山子的苍老身影此时走在路上正落下了几滴泪。

宏音寺里,住持方丈成光法师的禅房里房门紧闭,定西王晸永的手下大将杨曜中此刻正与成光法师相对而坐,他专注地听着对面老和尚口中念念有词。原来,杨曜中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场佛家法会之中,一便是为了替王爷来“求签”,求的是他能否实现一统,得登大宝;二则便是出于武林中人的身份,能有机会得见天下四大圣叟之一是何其难得的机会,更何况杨曜中是一个极端的武痴,他很想借此机会与南圣叟广一建立起交情。

这第一个来由则是再简单不过,王爷要的只是一种安慰与信念,而这群天下闻名的佛家大师慑于王威,哪用真算便纷纷附和定西王乃是真龙之相;而唯独这广一法师,虽也身临这尖山子宏音寺,却并没有出席这三日的法会,只待在自己的禅房单独在会后与各个法师逐一谈经论道。而对于杨曜中的再三求见是一概婉拒,给出的理由是佛法论坛则仅与佛家之人相谈。

昨日法会闭幕,杨曜中打听到大部分法师都已各自回山,只有少数几位还没走,而广一法师便在其中。

他便也推了行程,专待会后寻机与法师相见。然而一整晚却等了个空,故而才一大早便找到宏音寺的主持法师成光,再三恳求,让成光从中做桥,请求与广一一会。

是此他们二人一早便在这儿闲谈,而成光口中的经文法条他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只提神留意是否有人进出。杨曜中运了真气,人虽然在屋子里坐着,但这禅房左近的风吹草动他全然一清二楚,而广一法师的禅房正在隔壁院子,只要广一一回来,但便要立即求见。

直到寺内僧人做完了早课,杨曜中才陡然打起了精神,因为他听到了一阵轻落但却又很是沉健的脚步声,只听步伐便知此人当有数十年的绝顶内功,而这院落里有此功力的除了他自己那便只有广一法师了。他也顾不及礼节,立马双手合十站了起来,对成光大师一躬身道:“大师,我想应该是广一法师回来了。”

成光倒是不形于色,并未在意,点了点头也从禅凳了站了起来,当先便向门口走去。

“阿弥陀佛!广一大师,您回来了!”成光出门果然看到是广一正从院门前经过。

“善哉善哉!”广一站住了脚但并未多言。

“广一大师,承您法驾莅临敝寺,这届法会方能得其宏盛!只这几日来老衲忙于琐事,未曾得机会与大师您讨教经典,实乃一憾啊!”

广一闻听连忙行礼道:“成光大师谬赞了,您乃当今天下我佛门中的首席,只有老衲向您讨教,哪有您与我论讨之说!”

二人正在这客套,杨曜中有点着急,便也闪身从里屋走了出来。成光知其心意,便向广一近前走了三步。

“阿弥陀佛!广一大师,若不嫌弃,老衲想请您移步至书房一叙,正巧还有一位杨施主久慕高名想得蒙拜谒!”

杨曜中听言赶紧走了上去,也是双手合十,对广一法师是一躬到地。

“在下杨曜中,虽身在俗尘但一心向佛。久慕法师圣名,今日得见实乃七世有幸!”

他话说完了但身子没动,还是躬在那儿,因此没有看到广一法师的眼角轻微动了动。广一并未说话,成光说道:

“广一大师,这位便是杨施主,也是本寺的老恩客了。”意为杨曜中化解尴尬。

却听广一哈哈一笑,着实让成光二人吃了一惊。只听他说道:

“龙山天剑!若老衲没猜错,你便是二龙山天剑门下宁北海的弟子,近年来声名显赫的定西王府游骑将军杨曜中了!”

杨曜中心下一宽,连声道:“不敢,晚辈杨曜中!”

然而广一说完那句话之后却脸色陡变,冷言道:“雪山剑雨,好漂亮的手笔!”

杨曜中心道不妙,莫非这和尚与孙万平有交情,是了,他识得我师父的名姓,想必也是识得孙万平的。心下正在盘算怎么接话,就听广一对成光说道:

“成光大师,老衲近十年来一心与佛不理外事。今日虽想再行叨扰讨教佛理,但既然你有客登门那我只好先行告辞。稍后我便要启程回山了,离寺数日心下也很是牵挂!”说完行礼便要迈步。

“这……”成光看出来广一好像很是不喜欢面前这个杨曜中,虽不明原由,但也深觉尴尬,看这这个局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大师请留步!”杨曜中赶紧说道。

广一站了住,但并未回头。

“大师,我虽非佛门中人,但一心向佛是真;我今日身在官府,但出身武林,而您乃是天下武林的泰斗。今时我们虽立身佛家宝地,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武林,我们终归也算是有脉相连!还请大师赏面,容晚辈讨教一二!”

櫂曜中果是个狠人,他也看出来眼前这个老和尚对自己很是反感,竟直转个心念,索性发起了挑战,他认定一来对方是威名震武林的四大圣叟之一,哪怕自己输得再惨也绝不会有人看轻他;二来,既然交情攀不上了,那不如借机与他交手,哪怕能学到一招半式那么这趟泸州之行也是大有所值。因此便当面发起挑战。

“你是要向我伸伸手吗?”广一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相貌堂堂、身材宽厚的杨曜中。

“不敢!只是久仰大师盛名,想跟您长长见识!”杨曜中的话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杨施主,这……”成光出家数十年,是个纯粹的佛学弟子,武林之事一点不懂但还是闻到了不一样的感觉,看看杨曜中又看看广一法师,一时急得也不知说什么好。

广一法师向成光微微一笑,看出了他的着急,说了句“无妨”便向杨曜中说道:

“老衲已好些年没和人动手了,今天高兴,索性便活动活动!杨将军,你请吧!”

杨曜中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当下心念一定,聚气屏神,暗里运开了腿上的筋络打算用他极妙的轻功步法配合施展天剑门的绝技“无量掌”的必杀招“一马平川”以求一击起势,说个句“得罪了”便欺身上前,身形快如迅雷,掌势携风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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