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杨曜中魂伤宏音寺 韦高峰夜刺将军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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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招杨曜中使了自己的八成功力,只因他深知对面之人绝非等闲,故此留有余地防止一击不中好做周旋。他对自己的轻功很是得意,大小恶战数百场都未逢对手,此番掌上挂风再施展着压箱底的“迷龙游步”,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直进广一的面门。

然而随着他直逼而进到足已看清广一眉上发白的须毛之时,他才发现眼前这和尚竟还是一动没动,不禁心里暗呼不妙,然而转瞬即逝的刹那间,一切都已晚了!不容他收力变招,只见广一袍袖一挥,一股无比强势且凌冽雄浑的劲风迎面而至,未等他得做防御便直撞过来!只觉得胸口一闷,随即便整个人向后飞去,杨曜中浑身绵软竟无力发招,直摔出了足有二丈远方才落地!

广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搂僧袍,转身便走。成光一下子犯难了,他看着广一走开想喊却又不知喊了还能干吗,再看摔在地上的杨曜中铁青着脸色,想去扶却又不敢。他只能呆站在原地,心里直念法禅。

泸州城西,米市大街的尽头有一条南北的小巷子,巷子与这道大街的拐角开着一家“德香汇”,馆子不大,招牌也很是老旧,二层小楼的窗棂上也尽是斑驳。但是这馆子虽是破落,里面的生意却很是不错。此时天色稍暗,已是傍晚,饭馆里面却热闹非凡,一楼的散座早就满席,再来人都只能往二楼引。

马大宝今天高兴,一个人揣着几两碎银子想找个地方喝点酒,但是又不想被镖局里的人知道,因此才从城东跑到这儿来找到了这家馆子。跟着小二来到楼上才看到楼上几乎也已经坐满了,只剩最里面墙角还有一张小桌子,他也不嫌,只让小二快点上菜便自顾坐下了。刚一坐下,他便长舒一口气,脸上很是放松眼里却已饱含泪水。

这些年来他与唐远志从来是形影不离,而之所以今天他一个人跑到饭馆里喝酒却放心把唐远志一个人丢下,其实正是因为此时的成联镖局里人头攒动,个个喜形于色,李成元还请了好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与生意上的主顾到家,大摆筵席。

而唐远志却是今天的主角,因为李成元要收他为徒,并且他对外郑重的宣布,连上他自己的儿子,他收了三个徒弟就不再收徒了,也就是说唐远志就是他的关门弟子。这也便是为何马大宝会热泪盈眶的原因,喝着小二先端上来的酒,他再也止不住泪了,心里一边感慨那孩子总算有了依靠再也不用跟着他四处奔波了,同时又不停的在心里念叨着,像是在和谁说着话。

小二又跑了过来,不过却没有上菜,领着一个人到马大宝的桌前,哈声问道:“客官,您看小店今天爆满,这儿还有一位大爷和您一样正好也是一个人,劳烦和您拼个桌子!”

马大宝也不在意,此时他心里虽有感怀但整个人却是喜悦满满,因此说了声“行”就端着杯子继续喝酒了。

来人也不客气,往凳子上一摔便坐下了,马大宝听到动静才抬眼看了一下,只见这人像丢了魂魄一样毫无生气,两眼无光,眼虽然睁着但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待小二将马大宝的饭菜端了上来,又给这位拿了壶酒,不等马大宝的饭菜摆好,这人拿起酒壶仰头便灌,三两口便将酒喝完了。

“小二,再拿酒,多多的拿!”这人说话声也很低却自有威严,伸手往桌子上一拍,明晃晃的五两银子出现在小二面前。

小二脸都要笑开了,一搂银子说了声客官稍等,转身下楼竟抱了足足一坛子酒来。刚要问这人点些什么菜,不想这人一挥手竟什么也不要。

马大宝无暇管这些,自顾喝酒,可他越喝越是满肚子的心事往外涌,正想着其实今天他应该留在镖局,亲眼看到唐远志的拜师仪式,可又一想出来还是对的,他怕自己要是忍不住流眼泪会被人笑话。正左右想着,却见对面的人冷不丁地自顾说了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马大宝看了看对面,却又不像是和自己说话,正糊涂着,对面那人又说了句“真的不可能,真的不应该,怎么会,倒底为什么?”

借着酒劲,马大宝伸头向前面凑了凑,问道:“兄台,你这说什么呢,有什么心事吗?”

对面那人抄起酒坛一个劲的灌酒,却不说话了。

马大宝自觉没趣,也便不再问了。可当他刚倒了杯酒,对面那人又说话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等马大宝愣过神来,这人接着又自言自语道:

“我很多年没有输过了,很多年!我知道他的地位,他的能耐,我做足了准备,可这是为什么?”

“兄台,吃口菜吧,你喝多了!”马大宝将自己面前的几个小菜向前推了推。

“你知道我是谁吗?”这人又问了一句。

还是一样,马大宝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觉得这人全身充满了哀丧之气,整个人显得是特别的失落。

“我不是不信江湖上的传闻,我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可是我不该输得那么惨!这都是不可能!不可能,你知道吗?”

马大宝看这人如此伤心,脸上全是失落,心下不忍,可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便叹了口气。

对面这人听到他这一声哀叹,抱起手中的酒坛说道:“我方才看你好似也有伤怀,来,干一杯!”

马大宝端着杯子和他碰了一下,看这他仰头又是一大口,便将自己这杯酒也一口而尽。那人放下酒坛也不客气,拿起竹筒里的筷子伸手就吃,吃了两口又一抱坛子要和马大宝干杯,马大宝今日也是豪迈,竟一连和他干了好几杯。

“东圣叟紫月神掌、西圣叟御风搬山;南圣叟法印无边、北圣叟摘叶成剑!都说四大圣叟皆是深不可测,乃是当世绝项的高手!江湖上把他们传得太神了,是真是假早已没有知道!可是我又是谁啊?!自问我的武功绝不次于二十二路名侠,怎么可能一招我便败了!不可能,你知道吗?”原来说话这人正是今日早间在宏音寺挑战广一法师的杨曜中,他被广一一招而退,心下失落,便一个人晃荡到了泸州城里,随便找了间小酒馆想一醉方休。

“兄台,江湖的事我不懂,不过有句话不是说嘛,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时你输了,或许明日便是你胜了!”马大宝很是认真的说道。

杨曜中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惹得旁边的酒客尽皆转头看来,他也不顾,大声道:“好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说得好!”

然而不等马大宝再要说话,他竟突然放声大哭,这下着实把马大宝吓了一跳。他一边哭口里还一边说道:“就是不可能,不应该!不可能!我不该一招就输了!”

马大宝一时无话可说,也不好再喝酒了,眼看着这人一口气喝干了坛子里的酒,竟将酒坛往地上一摔,站起来头也不回便下楼走了。

楼上众人都向马大宝这边看来,马大宝赶忙也起身离座下楼而去。正好他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已不早,他还得赶回镖局,想来拜师也拜得差不多了,回得晚了还得喊人给自己开门也是不便。

出了“德香汇”,早已没了方才那人的影踪,马大宝紧了紧衣身便转头向东而去。

拐角处的暗影里,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看他转身走了便也沿着墙边慢慢的跟着。这一切马大宝当然毫无察觉,他现下心中别提有多轻松,一边走竟还一边哼起了小曲。

黑暗中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杨曜中!他本已准备返回宏音寺叫上人马起道回府的,可是又一想,自己刚才很是失态,竟然还当着一个陌生人的面哭得那么惨,虽然这个陌生人并不识得他是谁,可他心里就是觉得不妥。

冷风一吹,吹起了他的杀机,他想把马大宝杀了,一来这人听说了他的惨败,看到他流眼泪,这就非杀不可;二来可能也是他自己的心魔作祟,想杀个人来一解今日败于广一的怨气!因此心念一定,便一路跟着马大宝,他只待到了一个没人的街巷便动手,然后悄然离去,心下还说道“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你就不该今日也到这里来喝酒!”

马大宝生怕回得晚了唐远志看不到他会着急,因此脚上稍微走得快些,然而他虽已到了泸州城有些时日但向来很少出门,道路全然不熟,此时又天色已黑,因此走的已不是来时的路。转过一道街,竟来到了他和唐远志第一次进城时走的这道南关大街,也正是罗大周他们叔侄卖饼的地方。

这条街正对泸州城的南大门,此时路上还有不少的行人匆匆赶路,临街两旁的很多铺面还灯火通明想要再做笔生意。马大宝向前方看了看,罗涛的铺子好像也还没有打烊,心想正好过去和他们打个招呼,正好把唐远志拜师的好消息也告诉他们,于是便回快了步伐。

原本跟在暗处的杨曜中此时已不好再动手,实际上他现在也只能装做行人在大路上走了。远处一伍城防兵迎面跑了过来,口中还不时对路上行人喊道:“一更已到,禁宵行者;三点响鼓,关闭城门!“

而此时马大宝已到了一家饼铺门口,正和两个人有说有笑,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而对面就是一家药房,里面还有顾客进出着,想来在此间是没法动手了!杨曜中只得停住了脚,心道“算你命大,便让你再活下去吧!”又一想自己却是喝了些酒,竟要拿这百姓出气,属实也是可笑!于是摇了摇头,掉转身向城门走去。

回到镖局,宾客已尽数散去,几个伙计正收拾着。马大宝来到了后院,唐远志正和李正、陈安阳一起趴在石桌上不知在看着什么。韩怜英远远看到了马大宝,赶紧走了过来问道:“大宝兄弟,你跑哪去了,四下找不到你!”

马大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远志拜在你们身前,我心里高兴,便去喝了点酒!”

“家里今天的酒管够,你怎地还跑到外面去喝酒!”韩怜英好像有点生气。

李成远也从里屋出来了,他拍了拍马大宝的肩膀,又看了看韩怜英说道:“你就别怪他去外面喝酒了,换成是我,我也会一个人喝点酒!”

马大宝咧着嘴笑了笑,却听李成元又说道:“大宝兄弟,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放心,远志既然是我徒弟了,我一定视如己出,你以后也不要拘束!”

当天夜里,马大宝是彻夜难眠,看着小床上熟睡的唐远志,多想告诉他的父母,现如今他们可以放心了,远志有了依靠,可以像正常孩子一样安心的长大了!想着想着不禁又流下了泪水,如此一会哭、一会笑,好等到天快亮了方才睡着。

次日清晨,陈安阳从床上把唐远志给拽了起来,幸灾乐祸地说“这下好了,以后就跟着我们一起受罪吧,看你还有笑话看不!”

李成元早已等在院子当间,他让李正和陈安阳仍到一边去吊脚、扎马步,独把唐远志叫了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道:

“孩子,你想跟师父学点什么武艺啊?”

唐远志眨着大眼睛看了看他,想了好一会才说:“师父你教我什么我便学什么!”

李成元笑了笑,又说道:“不过学武可是件很枯乏的事情,你看你那两个师兄们,他们从三年前就开始这样每天吊脚、扎步了,你怕不怕?”

唐远志挺了挺小胸脯,坚定说“不怕!”

不想李成元还有话说,他蹲了下来,悄悄地说道:“孩子,你是不知道每天都那样吊脚有多乏累,扎马步也是极枯躁的,更何况还要做那么好多年。要不这样吧,我直接教你武功,这样学得也快,也有意思得多!”

然而唐远志摇了摇头,“师父,我不怕累,也不怕乏,你就让我和师兄们一样练吧!”

李成元突然变了脸色,严肃地说道:“远志,这些话都是你自己说的,为师可记在心里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便要和师兄们一起练功,不得喊累,更不许偷懒!否则我会罚你的!”

这一番交待完,李成元让李正带着唐远志到一边去教他做一些基本的把式,自己则到前院去清点镖资活计准备今日护镖上路了。

李正和陈安阳一人抱起一只唐远志的脚,将他拖过来靠在了墙上,二人各自一个后翻身也分别竖在了他的两边。好在唐远志年纪小,身子轻,虽也摇摇欲倒但两只胳膊勉强还撑得住。他转身看了看陈安阳,却见他正也瞧着自己。

唐远志到镖局已数月有余,原先在宏音寺剃的光头现在已长出了半尺余长的头发,但还没有够扎的,因此现在倒吊在这儿的时候头发便垂了下来,他能看得见陈安阳,陈安阳却看不清他的脸。只见陈安阳张大了嘴一个劲的吹气,待唐远志的头发被吹动露出眼睛的时候,陈安阳赶紧说道:“你要是坚持不了了就下来去一边歇着吧,师父不会怪你的!”

唐远志此时确已胳膊发麻,正咬着牙在支撑,根本无力说话,却听身旁的李正说道:“远志别听他的,一定要坚持,第一次撑得越久,以后再撑就会轻松多了!”

他自己顿了顿又说道:“你就这么撑着,撑到摔下来为止!你现在要是下来,师父肯定会揍你的!陈安阳让你下来是想看你被揍!”

原来李正虽是李成元的亲儿子,但他们的规矩是练功的时候通通叫师父,因此他才这么说道。一边的陈安阳看自己的计谋被李正揭穿,索性嘴里开始不停的悄声说道“摔下来、摔下来、摔下来!”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冷得很多。泸州城里的大街小巷也少了很多的人踪,各家各户平日里除了必须要外出的事情,其它时间几乎都整日闭门不出,更愿意待在屋里里抱着火炉取暖。尤其是现在年关将至,临街的大小店铺虽想尽方法想多招揽些主顾,但每天除了正午那一会儿能有人上门,其它时间也只能守着大门晒太阳。

城里最大一家票号的掌柜于大同这几日明显要比其它生意人更难挨,日不得安、夜不能寐。只因他有一票分发往湖南益阳府分店价值十万两白银的镖银在半道上被绿林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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