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杨曜中魂伤宏音寺 韦高峰夜刺将军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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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这一趟镖的是城里的“万中镖局”,这万中镖局的日子更不好过,六位护镖的镖师、三十余名趟子手至今全都下落不明,不仅如此,还要面对于大同每天的催债,着令他们务必在过年之前找回镖银,否则就要通盘二倍赔偿。其实这于大同倒也并非得理不饶人的主,实则是他南昌府的分号也是急等着这批银子,故而他才只得催促镖局尽快解决此事。

万中镖局的总镖头姓季,名唤季丙南。此人擅使一对鸳鸯刀,在江湖上的外号是“地上急风”,因为他除了刀法了得,轻功也是极为出色。而他的师父便是西南豪侠、武林中名列“四大圣叟”之下二十二路名侠的“西南神刀”常万中。

这“万中镖局”其实便是常万中的产业,数年前他自觉年岁大了,故此才将这硕大的产业交由其大弟子季丙南打理。而正是凭借着“西南神刀”的名头,天下绿林多少都是要给面子的,万中镖局在各处走镖的时候也不忘上下打点,因此这十来年还从没有过镖银遇劫的事情发生。

此次事情一发生,季丙南着实是有点措手不及,然而待他缓过神来打算处理此事的时候,再问那个侥幸逃回来的趟子手却又是毫无线索。面对着于大同那边的压力,他实在是没有好主意了,而年关将近,人和镖银是音信全无,这天他实在是坐不住了,一个人恍恍忽忽着来到了成联镖局,想找李成元给他拿拿主意。

虽说万中镖局在整个西南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镖局,而成联镖局在泸州城里都只能算是个小镖局,但李成元从来没丢过镖的名声却是不小。二人私交不错,也常在一起喝酒,季丙南也便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找李成元出个主意。

听手下镖师说季丙南来了,李成元连忙丢下后院练武的三个孩子,快步走到前院去请季丙南。

“季兄,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季丙南一见李成元,强颜欢笑地松了松脸,一摆手道:“李贤弟,不说了,哥哥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遇到大麻烦了!”

李成元赶紧把他让到前厅里,招呼人摆茶之后便侧身上前低声问道:“季大哥,我看你愁眉不展的,倒底所为何事啊!”

季丙南长叹了一口气道:“我说你是真不知道啊还是想拿哥哥我做乐子啊!”

“冤煞我也!季大哥,小弟我是真不知道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天气严寒,不瞒您说,自从我上一趟走了镖回来之后至今连大门都还没迈过!”

再看季丙南,却像是丢了魂一样好像对李成元的话充耳不闻。李成元又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道:“贤弟,我丢了一趟镖!”

“啊!哪边的强匪,敢动季大哥您的镖!?”李成元着实吃了一惊。

“问题就出在这儿,我不知道啊!不仅镖银没了,我三十几个伙计也没了影踪,全都没了音讯啊!”季丙南垂丧着脸,将他所了解的全部实情全都给李成元讲述了一遍。

半晌李成元没有说话,他沉思了好一阵才对季丙南道:“季兄,我有一个猜测。”

“哦!贤弟,你有什么看法,快快说来!”

李成元先在心里又复想了一遍,这才在季丙南急切的眼神下说了出来,没想他这一说,直吓得季丙南本已半站了起来却又一下子摔坐在椅子上。

好半天,季丙南才强做镇定,有气无力地问道:“贤弟,你有什么根据吗?”

李成元也是稍叹了口气道:“季兄,我也只是妄加猜测而已,事情没有其它线索之前也只是臆断!你看这其一,以您以及万中镖局这么多年的名号来说,走镖数十载也不曾有人胆敢动您的镖,江湖绿林道的朋友没有不给面子的,那么何来突然就有人敢做这出头鸟呢?其二,您镖局里逃回来的镖师说他们本已到了益阳府的地界,而你我都知道,益阳府境内并没有成气候的匪寇,纵有数支流散的盗贼,他们也是万万动不了您的镖的。”

“第三,则是我猜测的主因,湖南境内现在正是两方对峙的主线,两军纵深交错,有很多地方今日是你占着、明日便是我的了,如此便形成了二不管地带,或许便是走镖的队伍误入这些地方,遇了军队,这便遭了难了;而第四,南北十三省各地的绿林道,向来都是留镖不留人,这是规矩,然而这次偏偏连镖师带趟子手全都音信全无,这一点很是不合常理,因此我才断定,劫镖的不是旁人,而是军队!至于是哪方的人,这点我便无从猜测了!”

季丙南听得很是认真,不停的点头认可,看得出其实他本意也正是这么想的,或许只是拿不定主意,这才找到李成元,想论证一下自己的猜测。待李成元一口气说完了四个疑点,季丙南这才长舒一口气,对李成元一抱拳道:“贤弟,您果然是深见!只是愚兄还想请教,倘若果真是被军方动了手,那现下人东家催促得要紧,我还有法子找回这镖银吗?”

五杨曜中魂伤宏音寺韦高峰夜刺将军府(下)

季丙南在成联镖局直待了小半天,天擦黑才由李成元送出了门,这时他的面色虽未有轻松但也已然比上午刚来的时候要好看得多,走路的步伐也稍微轻快了一点,此刻他只想早点回去睡足了觉,好生养养精神,因为他已请了李成元明日一早赶赴湖南一起寻镖。

至于这李成元,其实他心底一直也很是好奇,一来平日有些交情但毕竟同是镖行的原由没有过深的往来,从绿林上的传闻听来此人很是豪爽,重义气!此番有难求助,人家果然是二话不说鼎力相助,看来所闻非假;其二便是这成联镖局在泸州立门开张已十数年,据说从未丢过大小一单,而他们小镖局保的小镖其实恰恰是最容易遭难的,因为大镖的话先是体量大,一般小山贼不敢沾惹,二是行走道上与大寨子多少都有交情,不太过份的话人家都是给面子的!而他们保小镖,盯的人本也就多,再者路途凶险,能做到一单不丢必然大有门道,外行人不懂,他季丙南可是心中有数,想来这李成元定有独到之处!可是他厉害在哪儿呢,季丙南一时也想不出所以然,再抬头看,已到了自己家门口,索性先不想了,和上来迎接的管家摆摆手,径自回到卧房睡觉了。

成联镖局里,韩怜英是冷面示人,吓得饭桌上的三个徒弟都不敢说话,连小动作都没有,心下各自在思忖是不是自己犯了什么错惹到了她,因为师娘可几乎从来没有过这种脸色。

李成元也是小心翼翼的给她递了双筷子,刚想招呼孩子们吃饭,却听韩怜英斥了一声:

“吃什么吃,你要是敢去,明天我带着他们也一起跟着去,到了益阳府再吃!”

原来季丙南一进门韩怜英就大概猜出了所以然,因为他不像李成元,不出镖的话就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前些日她在街上就已经听说了万中镖局的事情,只是回来之后一时又忘了和李成元讲说。可当她听说李成元自己给人分析可能是军方劫的镖之后竟然还自告奋勇的要陪人一起去讨镖,她的火气便一下子冒了上来,态度很是强硬,军队咱们惹不起,绝不能去趟这个浑水!

李成元当着孩子的面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殷勤的给韩怜英夹菜,三个孩子练了一天的功是早就饿了,可看韩怜英不动也都没敢伸手。韩怜英叹了口气,说道“吃饭吧!”,可自己拿着筷子的手却终是伸不出去。

李成元知道韩怜英的担心所在,又给她盛了碗汤,低声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担心,我与那季丙南说了,只是陪他去一探虚实,总不能镖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丢了而丝毫掌握都没有啊!我们此番前去,只是想方查明这趟镖究竟是怎么丢的,倒底是何人所为!”

说了一半他看了看正低头刨饭的三个孩子,悄悄凑了凑上身,贴近韩怜英悄声说道:“如若果真是那军方所为,不管是哪边的,我们也定然是不敢再沾扰,这根头也只能认了!这是季丙南自己的原话,但之所以要去,为的便是那万中之一的侥幸而已!“

韩怜英听他这么一说方才舒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我们有多不容易才有这个家,过上这安生日子;再看看你面前的三个孩子,他们都离不开这个家!而你一旦得罪了官家,惹了天上的火,那说不好哪天灾祸便会来了!到时你我些许无妨,可如果这三个孩子日后因此而受牵连那该如何是好!”

这一说李成元也是有些顾忌,江湖归江湖,但终究这是皇家的天下,活在这世上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到了也是逃不脱皇土皇权。

不想韩怜英又说话了,“我虽希望你最好推了这个应约,直接远离此番凶险。但既然你已答应人家了你便去吧!可是你绝不能忘了哪些事能做、哪些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这一夜李成元是辗转无眠,他倒不是后悔答应季丙南,而是确实担心一旦过了火的话,是不是自己的安稳日子又要再次饱受波折!不禁又想到了以前的过往,想到了他与韩怜英如何脱离师门逃亡江湖的;想到了前不久才见过了的广一老和尚,他曾经的师父;想到他之后的如释重负,开心的收下了他很喜欢的唐远志做关门弟子……

第二天一早,季丙南便出现在了成联镖局的门口,只见他胯下一匹通体黝黑的长腱快马,手里还牵着一匹,正翘首等着李成元。待二人见面之后来不及寒喧便摧马而去,出城直奔湖南方向!

韩怜英站在门前看着他们消失在巷子口后又失魂待了好一阵子方才转身进屋,一回头看到陈安阳正也抻着上身向门外看去,正好头躲在她腰后,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伸头砸了他一下喝斥道:“你师父刚走你便偷懒,不去练功你在这干嘛!”

陈安阳嬉皮笑脸地问道:“师娘,师父干嘛去了!我这一去要几日才能回家啊?”

韩怜英抬起脚佯装要踹,陈安阳侧身一躲灰溜溜地跑回了后院!

镖局里的镖师、趟子手们都知道一般临近年关镖行也便没了生意,加之天气日渐寒冷,有的已经告假直接不来了,只少数几个人还在院子里修补一些走镖应用的物品工具。

马大宝这几日除了一早一晚负责给李成元他们做饭,其它时间都跑到罗涛的饼铺去给人帮忙。早先韩怜英让他跟着一起在桌上吃饭,他总是推脱不去,自己一个人在厨房便草草吃了,到后来索性做得了饭便跑了,声言饼铺现在比较忙,他想多搭把手。

李成元与韩怜英也不反对,相反还觉得马大宝实在,知恩图报是个好人,因此也不多说什么。陈安阳尤其喜欢马大宝去饼铺帮忙,皆因他回来便会给他带豆沙馅的糖饼。这陈安阳独好豆沙馅的一切食物,甚至巴不得每天直接吃豆沙才好。

因为连年战火,难民增多,而泸州城是左近最大的城市,严寒之下、年关将至,周边市镇乡村一下子涌来无数的逃荒百姓。这些人想方设法进了城之后便沿街乞讨,有的甚至还偷摸抢骗,到后来没办法,设岗严查进城者,同时将城内的流荒人员一律清治出城。

同时州府发文,在西城门、南城门外搭建了数十座大棚专供流荒者栖住,并要求城内的商户集资捐助,分发到罗涛饼铺的认捐资便是每日送十屉馒头到南门济粥点,这样每个月减三成铺税。

久处下来,马大宝发现罗大周这人心眼其实并不坏,只是很像个小孩,喜形于色,心情好、不发脾气的时候甚至还很有爱心。近来每日送馒头出城的活他都抢着去干,倒完全不理会每每罗涛看见笼屉上了骡车便在那算着减的税租与十屉馒头差了多少银子,甚至有时看见罗涛故意把馒头做小了点还会不高兴,直言城外的难民有多么的不容易!

这天一早做得了早饭,见李成元草草吃了两口便出门了,马大宝与韩怜英打过招呼便一路小跑着去饼铺帮忙。远远就看见罗大周定是在闹脾气,正中蹲在门口闷闷不乐。

“大周,咋了,怎么还没送馒头去啊!”马大宝问道。

罗大周闻言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拉着马大宝到了笼屉前说道:“你看,这就是掌柜做的馒头,这么小一个,叫我怎么拿去给人吃!是不是太黑心了!”

不等马大宝说话,只听屋里罗涛说话了:“你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再做大的我每天就亏死得了!一天十屉,我得卖多少饼才赚得回来!”

“反正这个太小,我是没法送了,拿出去丢人不丢人!”罗大周嘟囔了几句又到一边蹲着去了。

就听罗涛说道:“你爱送不送,不送正好!我还省得十屉馒头能卖钱呢!”

眼看着再这样下去叔侄二人怕不会是真的要吵起来,马宝宝赶紧进到里屋对罗涛说道:“罗大哥,要不今天我去送馒头吧,大周正好歇一歇!”

罗涛还未说话,就听门口罗大周置气地说着:“我不累,干嘛要歇,馒头大点才重呢,累着我还愿意!”

这一说屋里二人哭笑不得,罗涛无奈,摇摇头也说不出话了,干脆挥了挥手示意马大宝跑一趟去送馒头。

等马大宝驶着骡车出了城门才看到,官道两边全是搭建的草棚,中间乌泱泱近乎看不到边的全是难民,男女老少全都有。没等他拉着车上前到济粥点便有小孩跟着他的车子在跑,想是闻到了馒头的香味!

有伍兵看到骡车,便上前驱开了一群小孩,帮着拉到了粥棚边上搬下了笼屉。其中一个伍兵看马大宝眼生,问了句:“你是哪家饼铺的,没见过你啊!”

马大宝赶紧向身后指了指道:“我就是这南关大街上罗记饼铺的,罗大周今儿在铺子里帮忙,我替他跑一趟!”

方才问话的那伍兵也未再多问,回转身问了问负责记案的同僚该送来的馒头是不是都送齐了,得到答复之后又向前面执岗的几个伍兵喊了几嗓子,像是示意准备发粥,一时粥棚前瞬间便排起了看不见尾的长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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