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目显是没想到自己这伙人是如此不堪,叫唤一声便跳将过来。然而没等他落在地上却凌空倒了下去。朱简等人正觉好奇,只听大队之后传来一声呼喝:“哪来贼寇如此跋扈,还不快快滚开省得再吃刀子!”
众人连同唐远志都向后看去,只见沿路驶来一匹快马,马上是一高壮汉子,想必方才的喊喝声便是出自他口。再往后紧跟而来一辆马车,这马车甚是宽大,四马齐驱,车厢也是即高且宽,虽未有多华丽却也是说不出的气派。
片刻间当先这匹快马便到了唐远志等人近前,这才看清此人手里正攥着一颗铁球,而方才倒下的那强人头目身边也有一颗同样的铁球,想必方才这汉子便是用这铁球将这强人击下。这人来到近前不等坐马停稳便扬鞭要抽打地上这一众强人。只听车里传来一声:“等等!”
话音刚落这汉子的马鞭竟也随即止在了半空,方才如此势大力沉之姿态竟可随时止住,显见不但这汉子手上功夫了得,更是向来令行禁止训练有素。
马车布帘掀起,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华服公子。唐远志一看却不是别人,正是漫湖山庄的冯二公子。
冯二公子也看到了唐远志,怔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赶紧走上前来一抱拳道:“想不到在此处竟遇见了兄台,我冯二何其幸哉!”
说话间地上那一伙强人已纷纷忍着伤痛站了起来,个个红了眼睛向唐远志望过来。冯二公子并不理会,接着说道:“兄台救命之恩小可迟迟未有机会报答,大会结束之后更是找寻不到兄台的影踪,家父也是差人全城找寻兄台却未有结果,不想咱们还是有缘今日在此相见了!”
唐远志忙也抱拳回礼道:“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话未说完就听那强人头目断喝一声:“娘的是来了帮手怎地,还在这扯起了旧,兄弟们一起上,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说罢当先便要砍将过来,冯二公子向方才那汉子看了眼,那汉子一抬马鞭直抽向那头目,等那头目反应过来再想躲开却已晚了,马鞭像长了眼睛一样径直绕在了他的脖子上,再看那汉子向后一拉,强人头目踉跄着向前跟了几步随即摔在了唐远志与冯二公子面前。
这强人哪能吃此大亏,便要强起发难,不想没等他刚要做势,那汉子扬手又是一颗铁球正中他的胯骨,这一下距离只有八尺,铁球势大力沉只听得一声闷想,怕不是已将这强人的胯骨砸个粉碎。
豆大的汗珠从他头上冒了出来,随即便是尖利的一声哀嚎,这强人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冯二公子向后面一众贼寇瞪了一眼喝道:“还不扯着他快滚,再敢做乱每人给你们来一下!”
一众贼寇闻听赶紧扔了刀,上前两人将那头目扛了起来便四散而去。余下百姓哪见过这般场面,看这汉子如此强壮且出手伤人甚是凶狠,甫等强人散了便也纷纷拾路而去。
朱简这帮人却没有走,只见朱简上前一步冲冯二公子一抱拳道:“多谢公子爷仁义,出手为百姓解围!”
冯二正拉着唐远志说话,听到朱简凑上来致谢便看了他一眼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与他说话,转回头又问唐远志道:“恕在下失礼,迄今竟不知兄台尊名?”
唐远志正接过陆三递过来的缰绳,听到冯二公子问自己名姓便赶紧回道:“在下唐远志!”
冯二公子还未说话就见身边这老者非但没有走开,反是腆脸一笑抱拳道:“在下朱简,幸会冯二公子!”
朱简执意想与冯二公子亲近,奈何冯二公子却并不想多理会他,不冷不热地应付了他几句之后便问唐远志道:“唐兄,但不知你此去何处,或许咱们还能有同程之路!”
唐远志本想说自己其实是漫无目的,但转念一想如此说来怕不是让人笑话,便学了老成之人的说法道:“我此行是要往汉口去见我一位师兄,然后再取道向东,游访苏杭诗画之地!”
冯二公子略一沉吟,继而说道:“我们本是要直往扬州去,地界上倒是在一个方向但所经之路则是不同。也罢,我们的事务却不是如何紧要,不如便让在下与唐兄相伴同行如何,如此咱们好生亲近亲近!”
唐远志一想也好,虽说本来他与这冯二公子并不熟稔,但向来却不不反感,何况人家主动提出来想结伴同行也是不好拒绝,因此便表示赞同。
不想朱简仍在一旁附道:“如此便是好极了,小老儿我们便是要往金陵去的,既然冯二公子也取道汉口那我们不如结伴而行,到了汉中便走长江水道,至金陵府我们向南登岸,冯二公子向北登岸,而这位唐少侠则继续向东至苏州府,妙哉妙哉!”
别人还未有回应,说罢自己竟直拍手叫好。冯二公子笑了笑也不作声,唐远志向朱云珊、陆三等人看了看,心道结伴也好,一路之上反而热闹。
如此三方人马便同行上路。冯二公子本想邀唐远志上车同坐,见唐远志是备了马匹的竟换了方才那个鞭打贼寇、名叫冯力的家仆上车,自己骑了他的马与唐远志并排而行。
朱简等人也骑了马、骡子跟在后面。大车上驮着几只大箱子,朱云珊坐在上面跟在队伍最后。陆三想必与朱云珊相熟,不时放慢了脚力落在最后与朱云珊说笑,但朱云珊却并未有兴致与他多说,只不时偷偷向最前方的唐远志看去。
唐远志的马虽不如冯二公子的坐骑吃力却也是花了好价钱买来的,相比之下朱简等人的脚力自然便是慢了,就连冯二公子的大车都走在了他们的前面。一路上朱简不时地便要喊说道:“冯二公子慢些走,稍等等我们后面的人,队伍散得太长可就不是同行了。”
无奈每每唐远志与冯二公子都要喝住了坐骑等到他们跟上,到后来索性便让他们先走,唐远志二人便在后面让马自己跟着走。到了晌午时分一路也并未有经过客店,众人择一处坦途停下歇息,各自用罢干粮之后,冯二公子让冯力将朱简大车上的行李搬到了自己的车上,同时请朱云珊也上到了马车,如此朱简的大车行得便轻快了起来。
朱简自是千恩万谢,直拉着朱云珊也过来向冯二公子道谢。朱云珊施礼致意罢了,朱简还一个劲地直夸赞自己女儿温婉内秀,如若不是冯二公子善心仁义、想得周到,怕不是一路下来本俊美怜俏的姑娘要晒成了乡下姑娘也不知请求换车而行。
冯二公子自是一笑置之并不在意。如此一来再上路的时候冯力驶着的大车竟走在了最前面,朱简与朱贵等人的骡马跟在其次,陆三等几个年轻人自是故意压着速度周转在朱云珊的马车边上,时而互相说闹几句。唐远志与冯二公子跟在最后,二人谈天说地甚是投缘。
行走间冯二公子听闻唐远志的故乡是酒城泸州便执意要找个大市镇好与他一醉方休,唐远志连连推拒直言自己向来不善饮酒但越说冯二公子越是有兴致。好不容易从饮洒说到师承门户,冯二公子对唐远志的出身也甚是好奇,然而当唐远志说自己只是小镖局出来的时候却招得冯二公子尽是白眼,他自是不信市井小铺里能学得如此功夫了。
此一来冯二公子倒是将自己的以往学艺经历都与唐远志说了,原来自小他父亲便带着他遍访名师,五宗十三派,甚至八十一门里他都几乎学了个遍。
这一点他倒是没有夸谈的成分,冯照汉对这个儿子期许甚高,自幼便发现他在武学上天赋异禀,因而果真是领着他访明师、拜高友,十数年间将天下各门各派的招牌武艺尽数学遍,再加上冯照汉本身的造诣也是不低,更是悉心传授,因而冯二公子现如今虽然年岁不大但武艺绝非等闲可比。
就连那日武林大会上与那砣矶岛恶僧相遇,若不是他年轻气盛,略急于在家门口扬威倒也不会轻易便着了那恶僧的“引魄邪功”。
唐远志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冯二公子走山过水到各地学艺的经历让他很是神往。然而当说到他自己之时,任由冯二公子怎么问,他都只一句镖局里拜的师、学的艺,即便是将师父李成元的名号报了出了冯二公子也是不知。舅舅孙舒白他自是绝不会提,因而他说的也尽是实情,说来自是真诚,故而久之冯二公子也便不再打问了。
众人结伴,加之都未有急紧的事务在身,因而一路行走得倒也惬意,过了黄河后这一天众人来到了洛阳城,正赶在落日之前。
中原大地已尽数被定西王晸永占了去,且根基甚固。这洛阳城便是晸永南路大军北伐路上的重镇。城门口两侧四列守城兵,过往行人无一不进行严密盘查。他们一行之人倒是官引文凭俱全,也便得以顺利进城。
进了城内,冯力一马当先行在了最前面,先择了家最大最豪华的客店交了车,订下了两间房。朱简有心也住在此间但最终还是在大路斜对面找了家普通些的店,与冯二告别的时候口中不停地抱怨自己后悔领太多人出门,若不是怕这店家生意太好预防没有充足房间的话倒是想与冯二公子住得近些,临了还一再嘱咐冯二公子那赶车的老家仆,明日冯二公子起身便要到对面通知他,好等一起上路。
唐远志识得此等客店定是花费不浅,因而决定也到朱简择的店里为上。朱云珊跟着朱简、陆三等人到了那边的客店前,帮着卸车的时候却不住打量还留在冯二公子那边的唐远志。
冯二公子将唐远志拉过一边,面有歉意地道:“远志,实不相瞒,到了这洛阳城我还有一件家父所托的要事在身,因而今晚怕不是没有机会与兄弟好好对饮一场了,所幸我们路途仍远,日后倒有的是时间。万请多多海涵!”
唐远志哪会在意,直道:“冯兄这便是客气了,定当是以要事为紧了。但不知是何事,可需小弟帮忙?“
冯二公子笑了笑道:“多谢好意,说来也不是何等事务,便是代我父亲拜会个老友罢了!”
分别之后,唐远志来到朱简等人入住的客店,要了间房到了后院正碰上出来打热水的朱云珊,二人相视一笑。唐远志有心想与她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话语,方等想好了说辞再要开口却哪还有朱云珊的影踪。悻悻到了自己的房里,洗漱完毕便睡去了。
对面的大客店里,冯力站在冯二公子的房间里,等他用完晚饭之后将盘碗放了在提篮里拿到门外递给了店伙,转身关上了门之后上前低声问道:“少爷,咱们几时动身?”
冯二公子起身踱着步,冯力便也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半晌冯二公子道:“力哥,原本我想一个人前去,但事关‘九凤金冠’我终是不敢大意。”
冯力说道:“那是自然,老爷一再嘱咐此事定要马到成功,错过这个时机怕不是又得等上好多年!”
冯二公子突然站定,对冯力说道:“如此力哥便辛苦一趟,咱们一起夜探天龙寺!”
说罢二人低头窃窃私语,时而冯二公子还在桌子上将茶碗摆来摆去。但一直并未见二人有其它动作,直等到入夜二更时分,再看冯二公子的房内灯火骤灭,随即两条黑影从后窗飞出眨眼间便到了房上,紧跟着向东北急奔而去。二人身法甚是迅捷,几个起落就来在了城墙处,等他们越过了高墙却没看到跟随在后还另有一个黑影也从城墙之上飞过,顺着他们的方向一起消失在暗夜里。
第二日清晨,赶车的老仆果然早早到对面客店里知会朱简等人,说冯二公子正在用早餐,预计半个时辰之后便可出发上路。
朱简早已领众人在堂上一边吃饭一边等候通知。见老仆知会完回去之后,他转身对身旁朱阳、陆三等人说道:“你们瞧见了吗,堂堂漫湖山庄冯二公子也是有意与我交好的。所谓多条朋友多条道,行走江湖更是如此,他是知晓我的能耐因而有意结交,为的是日后不知哪日便需要我的帮助!”
朱阳、朱贵等人边吃着面边点头称是,陆三心里却直道好笑但又不敢表露。他抬头环顾一圈突然问身边朱贵道:“贵叔,怎么没见唐远志到前厅来用饭?”
朱贵闻言也转身看了一遭果不见唐远志的人,心道该不是年轻人长途奔行过于乏累到现在还没起床吧,有心想到后院去喊,正巧店伙经过,听到他们的说话后问:“你们是说昨日随你们之后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吗?他一早便被一个富家公子哥领走了,说是一起到对面吃早饭去了。”
不用问,定是冯二公子。朱简闻听只顾低头食面,陆三边吃边假意忿忿地道:“这冯二公子怎地不请我们掌柜的到对面一起用饭,原来甚是不懂道理之人!”
朱简顺起筷子向他头上砸去,喝道:“年轻人自是与年轻人相近,食用早饭哪需请我?”
话了自觉不妥又赶紧接着道:“早饭随意便可对付,人家冯二公子哪似尔等粗鄙无礼将请食早饭也如此看重,若要请我那当是摆下酒席盛情相邀才是!”
果不其然,出了城之后又行了整整一日,这日晚间众人到了处名叫“吉祥镇”的地界,是个颇有规模的市镇,只上档次的客店倒是没有,因而冯二公子便与朱简等人一起寻了家最大的客店落脚。
店虽不大倒也还干净,收整之后,冯二公子果然差店伙将朱简等人叫到了厅堂,他早已让后厨准备了整整两桌酒宴,虽无奇珍但也足够丰盛,不仅如此还将前堂全包了下来,也就是说整个堂上只待他们一众人尽情畅饮。
朱简心满意足地在冯二公子的盛情下坐在了上首,相伴着他的是与他同辈的朱阳朱贵等人,下垂首朱云珊与陆三及另一个名叫“小荣”的年轻伙计坐在一边,唐远志自然被冯二公子拉着坐在一起。另一桌上冯力与那赶车的老家仆陪着朱简戏班里的一众伙计也是其乐融融。
推杯换盏,酒过三旬。一路同行十数日众人早已想熟,再加之此刻同席畅饮,一时互相的关系倒是又亲近了许多。朱简更是心满意得,他是万万没想到一早刚说的话像是被冯二公子听到了一般,晚间果然便请自己吃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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