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听屋里暴喝一声,随即“啪”地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顼炂道长沉着脸正欲发飙,一看是叔泉便不好气的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也不管一边的唐远志便转身回屋里了。
叔泉摸摸脑袋笑嘻嘻地回头向唐远志吐了吐舌头,弯着腰贱兮兮地跟了进去。唐远志在一旁看得清楚,心道这叔泉与顼炂道长的关系不一般,如此一来让他同意用自己的方法试着为掌门道长治病的问题应该不大了。
到了屋里一看,这顼炂道长的居所着实简单至极。这么小的屋子里只一张床、一张桌子加上一把凳子,三人站在当间竟还能空出好大一块位置。顼炂道长让过椅子给唐远志,自己则坐到了床边,一双眼睛却盯着唐远志怀里的那捆树根没有挪开。
叔泉很是机灵,见顼炂道长的目光所在,赶紧站到唐远志的身边一指那捆树根问道:“大师伯,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顼炂道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叔泉哪顾这些,兴致高昂地大声说道:“大师伯,这些可是唐公子从后山安平峰上挖来的树根,有了这些掌门师伯的病就可以好啦!
唐远志赶紧接话说道:“顼炂道长,今早听您讲说顼风道长所患之疾,我想起年少时有一位长辈当年的症状与顼炂道长颇为相似,是而便请叔泉师兄领我到安平峰一看…”
“我只带他下山,安平峰上却没上去,不信你问唐公子!”叔泉没等唐远志说完便赶忙说道,看来他所言不假,武当弟子是不允许进入安平峰的。
见顼炂道长没有顾及叔泉而是看着自己,唐远志接着道:“当年我那位长辈困居山林,也是无端染上此般伤疾,各种内表、外象皆察不出病因所在,后来家…家里请来一位先生,根据古书上的一方对症下药,果然便医好了他。”
“唐公子,你是说掌门师弟现今的症状与你那位长辈一样,而他便是用你手里的树根医好的吗?”顼炂道长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激动,可语气中多少有些不置可否。
唐远志方才还有些不确定,此时倒有一丝丝坚定了,便说道:“当年我那长辈的居所附近便生了些奇特的无叶之株,后来查实便是这种无名的无叶株所吐出来的毒气致使久居一旁的那位长辈罹患重疾。是而一早道长您走了之后我便去了那安平峰上顼风道长闭关的地方一看究竟…”
叔泉又插话说道:“是不是安平峰上果然长满了那种不长叶子的东西,随后你就挖了很多来?”
唐远志摇了摇头,“安平峰上全是石头,倒是没有那种无叶株!”
叔泉“啊”了一声欲要接着再问,顼炂道长瞪了他一眼而后示意唐远志接着说。
“正当我以为自己猜错了的时候,不想恰有一阵山风从谷底吹来,我想到气味这种东西便是可以随风飘去很远的,于是下了谷底一看,果然有一处地方长了好几丛那种无叶株!”
唐远志刚一说完顼炂道长便站了起来,神情大悦,一把拍住唐远志的双肩说道:“孩子,你能确定所见的植株与你小时候的那种一样吗?”
唐远志坚定地点了点头。顼炂道长略觉失态,放开唐远志而后看着他仍抱在怀里的那捆树根说道:“如此说来这树根便可救掌门师弟了!所正各种药方都试了也不见起色,估计这回请的大夫也是无能之辈,与其现在束手无策倒不如依着你的方法一试!”
见顼炂道长答应了,叔泉与唐远志都很高兴。而后唐远志又向顼炂道长讲说一遍这树根的煎服方法,随后叔泉便抱着那捆树根,由顼炂道长亲自跟着到了偏院厨房,叫来人生火煮水,未久便依着唐远志说的步骤煮了两大碗浓汤水送到了顼风道长的房里。
服侍在顼风道长一旁的是他的大弟子叔刚,来的路上叔泉便向唐远志介绍了这人,说他极度仗势欺人、阿谀奉承且向来欺辱一众师弟。
唐远志本以为此人当是年岁不轻且老成练达,可等随顼炂道长进了屋一看,面前却是个只比叔泉大两三岁,与自己年纪相当的一个年轻人。且看起来并不像叔泉方才描述的那般凶神恶煞,反而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叔刚一见来人是顼炂道长,赶紧躬身施礼喊道:“大师伯!”随后看了看跟在顼炂身后的唐远志。
顼炂着急给顼风道长服药,因而便没有介绍唐远志。喊过叔泉准备让他给顼风道长喂药不想叔泉却连连摆手,嘴里还说道:“大师兄在这儿还是他喂来着,免得我喂得不好挨打!”
唐远志却见叔刚笑了笑,从顼炂道长手里接过药碗来到了床边,这时唐远志才看清躺在床上的顼风道长双目紧闭,脸面乍看起来虽是正常气色但却消瘦无比且浑身却乏软无力。
叔刚得将药碗放在一旁,两只手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将他平稳的搂靠起来。叔刚拿起药碗正要喂药,顼炂道长也不由走上前去站在床边,却听叔刚问道:“大师伯,却不知这是哪位大夫开的药方?”
顼炂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了看唐远志,这才说道:“这药方是这位唐远志唐公子开的,昨日将你顼离师叔送回山的也便是他了!”
叔刚抬眼看了看唐远志,嘴里张开一半却又合了上去没再说话,拿起汤匙舀了勺药水轻轻晃了晃,这才慢慢地倒在顼风道长的口中。
因为顼风道长上下双唇紧闭,喂药的时候不敢太快而是只能顺着他自己的吸气再喂,是而这一碗药水叔刚喂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
等到一大碗药水见了底,顼炂道长赶紧坐到床边目光不错地看着顼风道长,就像是期待着他能突然睁开眼说话一般,然而良久却不见顼风道长有任何反应。叔泉站在唐远志一旁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眼神中也满是不解。
唐远志端起另外一碗药水来到床前,对顼炂道长说道:“道长,据我所知顼风道长自打上月初出关之后没几天便卧床不起了,起至今日已足一个半月有余,依我看那无叶株的毒气已散满道长全身。”
他递过手中的药水接着说道:“如今看来一碗药水的剂量还稍弱了些,再服下这一碗道长方能有些反应!”
顼炂接过药碗,看了看唐远志又看了看顼风道长,眼中目光一定正欲将药碗再交给叔刚,却见叔刚打量了唐远志两眼而后站起身一躬礼问道:“唐公子幸会幸会!恕小道多嘴,只是事关家师贵体我便只能小心一万了,但不知唐公子所开药方是用何作为药引,若是家师服用剂量大了可会有伤他老人家?”
唐远志微微一笑,抱拳还礼道:“这位师兄尽可放心,这药里只有一味无叶株的根茎便再无其它。即使治不了顼风道长的伤疾也只是让他多喝了些水而已。倘若要是有效的话,再服下这一碗之后道长许是会吐些黑褐色粘稠血水出来!”
二人正说着,却听床上被褥之下从顼风道长的腹中传来两声“咕咕”的响声,一旁的顼炂道长凑近些想再听听却又没了声响。唐远志转身对顼炂说道:“看来是药水起了作用,这便速让道长再服下这一碗!”
叔刚赶忙坐了下来,接过顼炂道长手里的药碗再次喂服。又过了一柱香这才喂完,然而这次却迟迟不见顼风道长有任何反应。三人坐在一旁的茶桌旁,仍由叔刚守在床边,直等到厨房轮值的小道士送来餐饭,众人这才意识到已是哺时了,顼炂道长镇静得很,招呼唐远志先用饭食。
叔泉沉不住气,望了望唐远志嘴里低声说道:“唐公子,你这药方会不会不灵验啊,我看掌门师伯全没一点动静啊?!”
唐远志这时已没方才那般的信心,正自琢磨着是否哪里记错了。叔泉看看唐远志,又偷偷瞥了一眼顼炂道长,道长沉着一张脸却看不出表情。
“看来唐公子这招不灵啊,我这上赶子的热乎劲定要被那些师兄弟笑话了!”叔泉心里已然在想着日后该如何应对师兄弟们的嘲讽,下意识地转回身再向床上的顼风道长又看了一眼,这一看倒让叔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忙伸手揉了揉两只眼,再定睛看去哪还有错,只见顼风道长正张大了嘴、挺着胸脯一上一下的看起来想要喘气却不得顺畅那般。
他蹭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把拉住唐远志连向床上指去,同时喊顼炂道长:“大师伯你快看,掌门师伯醒了!”
一旁的叔刚闻言抢步来到顼风道长的床边,哪里有假,只见师父正大口大口的想要吸气,原先略发白的脸此时已涨得通红。
唐远志与顼炂道长也跑了过来,未等来得及仔细观瞧,只见那叔刚猛然转过身来一把攥住唐远志的前襟,一张脸急得狰狞着恕斥道:“小子,你给我师父喝的是什么!”
顼炂道长沉声喝道:“叔刚,你给我放手!”
唐远志并不理会,也不急着向他解释,伸着脖子向叔刚身后床上的顼风道长看去,此时道长的一张脸已成黑紫色,肚子也涨得高起很多。
唐远志见状知道是那药起了作用,形势紧急不容他再多耽误,只得抬手将叔刚拿住他前心的两只胳膊拨了去,同时脚下一转,叔刚就觉得自己两只手使足了力气却是抓了一团空气一样,眼前一花唐远志便不见了,再回过头来一看,唐远志正用左胳膊托起了师父的后颈,右手成掌连拍师父的后背左右、上中下五处大穴。他还想加以阻拦,顼炂道长一把将他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边唐远志五掌拍下并未停歇,将顼风道长向前一送使他自行坐正,同时唐远志竟也跳坐在床上,双手托在顼炂道长的后腰两侧便不再动。良久众人才看到,顼风道长本已发紫的脸又退成了红色,口鼻之中也能向外出气了。
这时唐远志手腕一送,口里大喊一声:“拿水来!”
就见顼风道长大嘴一张,“哇”地一声有如决堤之涌般吐了一大口黑褐色的稀水,这水从就床上流到了地上,顿时整个屋里便恶臭难当。叔泉忙不跌地捂住了口鼻,不停挥着袖头跑到屋当间的桌子上拿了茶壶过来。
随着顼风道长又吐了几口,再看他原本鼓涨的肚子此时也慢慢缩了回去,脸色也渐渐变白,整个人的呼吸也终于顺畅起来。唐远志下得床来,仍将顼风道长扶住同时对叔刚说:“师兄,快给道长喂水!”
叔刚一把接过叔泉递上来的水壶,直接将壶嘴送到顼风道长的口中慢慢地向里倒去。这时的顼风道长好似清醒得很,虽仍紧闭着眼睛却能应着叔刚送入他口中的水一口一口地喝着。顼炂道长一直冷着的脸此刻才松了开来,凑上前去轻声喊道:“师弟,你醒了吗?”
连喊几声却见顼风道长只顾喝水却不理他,顼炂向唐远志看去眼里满是不解,唐远志笑了笑对他说道:“道长您不必心急,顼风道长此刻缺水,待他喝足了水再洗净双眼方可当真清醒过来!”
这边顼风道长连喝了足足两大壶茶水方才罢休,同时早有人依唐远志吩咐取来净盆、清水,待叔刚扶着顼风道长挪到了床边后便是好一番清洗。
可也奇怪,道长的眼睛看着并无异样,虽说一直紧闭着但也从未肿涨、生疮,然而这一洗竟生生洗出了满盘的黑水。
有其它小道士打开了门窗,徐徐山风夹着院里的金桂花香吹进顼风道长的屋里。此时西去的太阳正在挥洒着最后的一点光芒,而屋里的所有人看着已然能起身活动的顼风道长却都顿觉心头是越来越亮。
和清宫是武当派前山的主殿,也是本派议事的主要场所。身着深蓝道袍的顼炂道长一改平日里紧崩的黑脸,满脸堆笑地正领着一个人向殿里走去。
这人躬身让过顼炂先先进殿,这才与他身边的另一名小道士一起走了进去。殿堂正中是汉白玉的高台,台上一把紫木打成的大椅子端立中央,唐远志虽不识得那是何种木材但也晓得定是名贵之物。
高台之下两侧也并排放了十数张椅子,顼风道长此时并未在高台之上,而是坐在上垂首的一张椅子上等着他们,听到脚步声回转头一看是顼炂带着唐远志走了进来,忙起身迎接。
武当派掌门之位历来是传贤为先,因而虽顼炂是大师兄但上一任掌门方智道长最终还是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二弟子顼风。方智道长一辈子收了三个徒弟,除了顼炂、顼风之外便是唐远志不远千里从苦茶林搭救之后送回武当山的顼离道长了。
这三人从小便同门学艺,师兄弟的关系特别要好,即便最终是谁领掌门之位这个问题也没有让师兄弟三人产生闲隙,相反顼风就任之后,师兄顼炂、师弟顼离二人更是兢兢业业辅佐顼风,三人历精图治、带领武当山上下同心使武当派这数十年来的声势得已日渐壮大。
顼风道长复康之后没等来得及感谢唐远志便得听座下弟子禀报了顼离道长为了奔淮安府请神医舒老鬼为其治病反遭歹人迫害之事,激愤之余又闻言正是那个少年唐远志千里迢迢将顼离送回山,顼风道长不顾自己身体并未完全好转,急切地赶去师弟顼离房中,亲自动手检查了他的伤势并施用武当本家的医术为其治愈伤口,此时顼离道长正安然地在房里养伤,顼风道长这才回到和清宫,打算好生见一见这个唐远志。
“唐少侠快请,少侠对我武当派有再生之恩德,贫道适才急着去看我师弟,多有怠慢还请少侠包涵一二!”
顼风道长起身上前,手中拂尘归正便要向唐远志深施一礼。
唐远志哪敢担受,连连抢步先欠身问礼,同时说道:“道长您蒙煞我了,小子机缘之下遇见顼离道长并送其回山,我辈侠义之士谁都会这么做的,万万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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