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国乱千里人不宁 雪山覆佞人也得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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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部小城济昌城里的唐记药铺今天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虽说平日里赶上逢集、庙会等日子药铺也会人流不断,可那都是十里八乡的父老们进出来抓药开方的,算是生日兴隆。

可今日的热闹不同往日,虽人头涌动甚于往日,但全都只围在铺门口垫脚争相观望,却无一人进得里去。

药铺大堂上,正端坐着一位新娘子,溜彩红裙,头戴凤冠,只是并没有红布盖头,再观瞧这女子约么二九年华,容貌清丽精致,脸带微笑正与站在身前的药店伙计马宝轻声细语。她的身边还坐着一位灰衣男子,这男子脸上苍桑可见,却也棱角分明,很是英俊。围观人群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女子是什么来头。

之所以大家这么好奇,皆因这“糖饼大夫”唐元喜虽富甲一方,但年过三十却仍未婚娶。坊间都传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数,但此刻人家的店堂上赫然坐着一位新娘子,并且美貌绝伦,因此这才人越聚越多。

这女子并非别人,正是前些时日他办货回城的路上和马宝所搭救的雪山掌门之女孙白双,而他身边的男子就是她的哥哥孙舒白。他们兄妹二人和马宝昨日下午便出山返回济昌城,直到今日晌午才到。之所以孙白双仍穿着她躲避追杀时的这身嫁衣也是实属无奈,因为他哥哥的居所并无女装,这才只好藏身于马宝的货车之中,来到了唐记药铺。再说这唐元喜,他是已然知道了这女子的到来,虽是朝思暮盼,但此时他却无法出身相见,前日到诊的那个重伤军兵今天正是最后一次换药扎针。

马宝只得先请兄妹二人在堂上歇坐,一来后院里间也并不需他的帮忙,二者这几日相处下来,孙氏兄妹待他客气尊重,根本没拿他当个伙计看待,反而像是个小兄弟一样,因此他也生得亲近,更愿意和他们待在一块。

他见门外聚陇好多街邻,指指点点评说各异,再看孙白双显是很不自然,因此站在门前说道:“看什么看,要看病就进来抓药,没病就回家染病了再来!”

如此一说,围者无不喝骂不止,边说边散,马宝浑然不觉,还中走慢的人瞪了几眼,见人都走完了才回来。

小伙计白芨将金创药细细的洒在唐元喜刚拔了针的伤口附近,这名唤作李道的军兵今日清晨便已苏醒,喝了点加了参汤的米粥睡去之后此时又已醒转。

身边他的两位兄弟郑天宝和王学州欣喜若狂,和大哥打了招呼之后连声向唐元喜道谢,就差要磕头了。唐元喜哪还有心思和他们客气,摆摆手说了句“你们莫要喧哗,这位军爷再静卧一个时辰待血气流畅就可起床,但切不可过度使力,需好生休养,三月有余便可行动自如!”

随后又再吩咐白芨将剩下的参汤喂给李道服下去之后便赶忙转身挑帘跨步来至前院大堂。

马宝听到动静回头见是掌柜的来了,便向孙舒白介绍:“孙大哥,这便是我们掌柜,唐老板。”

唐元喜出门只顾观瞧孙白双,正瞥见她身旁还端坐着一名男子,听闻马宝介绍自己便赶忙走上前去。

孙舒白一见唐元喜连忙起身抱拳:“唐掌柜的,在下孙舒白,在此多谢掌柜的和马宝兄弟对舍妹的救命之情!”

“舍妹,原来是妹妹,那你就是她的哥哥了。”唐元喜边听边想,此时不由得真是放心又开心,也一抱拳回礼道:“兄长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说罢便对马宝道:“你去乐福居订个座,要二楼的雅风厢,就说我有贵客,让他们上最好的酒菜!”

马宝应了一声刚要出门,被孙舒白一把拉住,只听孙舒白又一抱拳对唐元喜说道:“多谢唐掌柜盛情,只萍水相逢又幸得掌柜相救我妹妹才能平安脱险,我兄妹二人实不敢承此款待!此番前来即是道谢,倾刻我们便要回返家中”

唐元喜本是热心之人,更何况他期盼已久的人此刻就在面前哪愿就此失了相见机会,是而仍执意要招待他们兄妹,更是强烈挽留要多住几日。

一直没说话的孙白双开口道:“掌柜客气了!当日得蒙相助,小女子感激至深。那日过往数批行人,见者无一不绕道而行,唯恐殃及自身,唯有掌柜仁心宅厚,对生灵敬畏,救伤掩尸,因此我才敢现身相求。今日我们前来,一是感谢唐老板当日搭救之情,二嘛,还有一个小小请求,不知掌柜可否相帮?”

唐元喜闻听,赶紧道:“不知有何事需要小可,但请说来,我这边亲自去办!”

孙白双笑了笑道:“前些时日我因急于脱困,无奈之下才穿这一身嫁衣。如今得入城中,再见得显得甚是突兀,且行走也是招摇。此刻我只需有一身便装能换身就行…”

“此事好办,我这就去隔壁让老郑头给你置办一身上等的裙衫,在这济昌城内没有店家能比‘金昌布庄’做的衣服更好了。”唐元喜不等孙白双说完便抢话道。

孙白双状赶紧说道:“不劳掌柜了,只是我需要一身男装,以便我好避人耳目。我刚才见另一位小伙计身材紧致些,或许他的衣服我便可以上身,因此还想请掌柜给我借用一套,粗旧些最好!”

唐元喜听闻如此,便冲院里喊道:“白芨,快过来!”

话音刚落,柜台后面的布帘被挑了开来,出来的却不是白芨,而是那位性格急躁的虬髯兵郑天宝。他一边迈步进前一边大大咧咧的问道:“啥事掌柜,小白兄弟喂药呢”

孙白双蹭地站了起来,同时手中下意识的摸住了桌上的茶碗,只要这虬髯兵再要前进她便要动手。

孙舒白看见妹妹的举动,再看身着军甲的虬髯兵心下已然明白,他也站了起来,身体向孙白双面前侧了侧。

再看这虬髯兵,他见两位生人在他进来之后突然站起,只当是向他示意,心下断想这必也是求医问药之人,想来这掌柜叫伙计出来定也是为了帮衬。可自己大哥那边还需人照料,则只能让掌柜怠慢他二人了。

想到此处,他赶紧双手抱拳一躬到底,道:“二位朋友,我家大哥现今身受重伤,小白兄弟正在后院帮忙照理,没法出来帮忙了。不过这唐大夫妙手回春,一身好医术,有他便可包治百病。”

说完再冲唐元喜道:“掌柜的,我来替小白兄弟吧,有什么小活需要我干的你尽管吩咐。”

唐元喜是浑然不觉这兄妹二人神态异常,心里想的只是粗麻布衣之事。他见应声而来的是这虬髯兵,便赶忙道:“岂敢岂敢,军爷说笑了,哪能吩咐您啊。”

说罢便回身对孙家兄妹道:“二位稍坐,我这便到后院让白芨去取。”

这虬髯兵郑天宝性格粗犷,生来喜好交朋友,他见孙舒白身长七尺有余,站立如松且棱角分明、面色刚毅,想必也是习武之人且必是个中好手,心下便油生结交之愿,对身边身着红嫁衣的孙白双倒是并未在意。

当下便向孙舒白进前一步,再次抱拳道:“这位兄长,在下郑天宝,是丛伍之人,忝练于游骑将军杨曜中部下。我见兄长堂堂一表,定也是习武之人,啊哈哈,此地相见,想来也是缘份。不知兄长怎样称呼?”

马宝一直也站在这儿,他由打虬髯兵挑帘而入起,便也紧张起来,因为孙氏兄妹的谈话并未回避于他,且进城路上孙白双也将她一路怎地躲避追杀阻截尽数说来,权当是路上的谈资。因此,虽马宝并不识得这虬髯兵身上的军甲所属何部,但当他听到“游骑将军杨曜中”这几个字时,也是不由心上一紧。

他常年跟随唐元喜站店采货,所见往来各色人等成千上万,虽瞧这虬髯兵像是真诚上前结交,神态也并无他异,但还是替孙白双着急。他与孙白双虽相识也才数日,但却沉深感亲切,心中早已拿她当个姐姐般看待,油然而生保护之情。因此转念间没等孙舒白发声,便抢前一步道:“这两位是我家掌柜的本家亲戚,唐大哥兄妹。他二人回乡省亲,路遇此处,并非习武之人。”

孙舒白耿直,本已话到嘴边打算报上真姓名再见机行事,心下压根对小小军兵就没觉得有什么威胁。但见马宝如此一说,反倒觉得少生事端也是好的。当下便也抱拳道:“军爷赏脸了,小可唐大白,这是舍妹唐二双,我与此间掌柜是叔伯兄弟,回乡路经此处,便做叨扰。得遇军爷,确是小弟之幸。”

虬髯兵听闻此言并未有异,仍是哈哈一笑。只是他在后院大哥李道身边待了两个钟头本也闲闷,加之大哥也已转安,此刻正好得闲,索性竟拉了张椅子坐下了,是真心想和孙舒白闲聊几句。

马宝一瞧这哪行啊,看这虬髯兵粗大魁梧,腰圆肩宽,且身上挎着一把方刀,他生怕这兵也会像孙白双一路躲避的追兵一样拿命相搏,想到此处就好像这军兵已然举刀便砍一般,回神再瞧这兵,倒正端坐椅上并未有动。

正寻思如何把他调走避免两方多有接触,却听孙舒白问那虬髯兵道:“敢问军爷,方才听掌柜说另有一位军爷受伤不轻,但不知军爷可是从太原前线而来啊?”

这虬髯兵郑天宝却没有像方才那样热情,而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毛,竟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前线果真能有伤兵回来倒是好了!”

说罢又是口出哀声道:“前方之战,我们还是不谈为好,我劝兄长也不要再向别人打听了,省得旁生祸端!”

孙舒白直道“是是是!”,正要再问点其他讯息,却听这郑天宝自顾接茬说道:“我们兄弟三人同在一伍,本是扎住在陇西虎旗营。半月前得到将军府的红牌调令,拨我们营八伍共四百名弟兄向西奔青瑶峰听令。”

“啪…”没等郑天宝下一句出口,就听到有东西坠地的声音,原来孙白双手中一直握着一个茶碗的盖,虽然刚才马宝扯谎化开了可能的争斗,但她出于紧张,仍将这碗盖握于手中,此刻听到“青瑶峰”三个字,一时激动,未能自已,失手将茶碗盖丢到了地上,只因地面是硬土而并非砖石这才没有摔碎,因此郑天宝也只是看了看,却当是这碗盖热烫所致。

可是这一摔却把马宝惊了一动,回顾一下此时的情势,他想到掌柜唐元喜还在后院找衣服,随时就会进来,万一他嘴快叫出这兄妹二人的名号且将借衣之事说出,那定会让这军兵生疑,因此当下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孙舒白侧首向妹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毋躁。

郑天宝也并未在意,接着说道:“这青瑶峰以及左近的玉金峰、紫礁峰、万鹤峰皆乃是西域第一大帮会昆仑雪山派的地界,尤其是万鹤峰,是昆仑山东脉最高峰,也是雪山派总堂开云宫的所在。只是我们行伍之人,平素与雪山派并无交识,日常往来也是避开雪山地界,因此当日受红牌调令开到青瑶峰下听令,我们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所受何命。”

他喝了口桌子上也不知是谁的茶水,看了看孙氏兄妹,像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事情讲与他们听,却见兄妹二人眼中尽是期待,他只当是他的故事很有吸引力,因此兴致便也上来了,咳了一声续说道:“我大哥李道,噢,就是后院养伤的那个,他是陇西本地人,一直在行伍中吃饭,对西域事理知道的多,他便告诉我们,身后的雪山派如何如何威风,掌门人孙万平是何等的英雄。一开始我们只当他是道听途说,后来他又说,那雪山掌门有个儿子,名叫孙舒白,以前也是我们行伍之人,因为武艺高强,年纪轻轻就是上一任游骑将军宝恒手下的骠骑六将之一,而他早先就是在孙舒白军中行走。”

他说到此处,孙舒白与孙白双轻轻对视了一眼却并未作声,只听郑天宝话未停歇道:“我们就在那三五成群的聊着雪山派的奇闻异事,同时等候下一步差遣,直等到天色完全黑透,差不多人定亥时,将军府来了一骑快马,传出了号令,让我们八伍分东南西北四路摸到青瑶峰上,待看到主峰万鹤峰上有火光的时候,一举偷袭峰顶上的“天南宫”,那时我们都还不知道,万鹤峰上早已被将军府本部数千名军兵占领了,后来才听说先是峰上失火,大军趁乱进了上去。”

孙舒白脸上青白相见,嘴角发抖,几要站起发难一掌毙了眼前这虬髯兵郑天宝的性命似乎才能解恨,但孙白双拉了拉他的衣角,只因雪音宫失火,万鹤峰被占这些经过她是知道的,心里已有准备,可自家哥哥乍听此事必然震怒惊心,她怕哥哥着急起来,便拉了他一下让他也平静一下。

“我们这一伍跟着李道大哥由北路上了峰上,眼前便是“天南宫”的后脚门。上山的时候我们都已知晓,这青瑶峰天南宫的掌事叫孙康,是掌门孙万平的大徒弟。他的父亲孙记和叔父孙牧都是孙家的老仆,孙万平仁义,感激他们的忠心耿耿,收了孙康做大弟子,而且还把雪山派的次峰青瑶峰交由他做掌事。只是雪山派其它各峰都已被将军府花重金、许官禄买通,也便因此,那数千将军府的军兵才能顺利上得万鹤峰。唯有这青瑶峰的孙康,数次都是没等说客讲到正点上便火冒三丈高,有时火气大了便直接将游说之人从山门扔下来。正是因为数番游说无果,这才让我们夜袭天南宫。我们得到线报,那青瑶峰天南宫院里有一索桥,联结主峰上的开云宫,一旦主峰有难甚至被困,援兵还可从索桥上得主峰到开云宫,正是危难时刻的一手退敌奇招。因此我们此番夜袭便只有一个目的,切断索桥。”

“混账!”孙舒白忍无可忍,他再也受不了坐在这儿听着自家基业被人肆意掠坏,一掌拍得茶桌震动欲裂。

他这一掌,把正说在兴头上的郑天宝也吓了一跳。但郑天宝却还是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同情雪山派的遭遇而已。

孙舒白不是常人,心中挂虑家中安危,眼下只有从这郑天宝口中得知状况,因此转念便压了火气,出口道:“军爷奉令行事倒也无话,只是行令之人算不得英雄,实乃下流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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