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天师紧握着的两只拳头不由在身侧使了使劲,口里却舒缓地松了口气;方远等人则张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随着一声呼啸从那团雾气中传出,只见满地的落叶陡然升起集聚在半空,接着原本朦胧的一团紫雾化为道道光圈将他环绕在内,再看冯二公子双臂一落,那几道光圈猛然愈变愈大,携着银杏落叶向四周暴射出去。
南极天师、方远等人赶忙躲在了柱子后面,就听“咔咔”声不绝于耳,等一切声音都止住了之后众人再探身一看,只见眼前的柱子上蓦然插着几片银杏树叶,叶子竟然生生地半没入石柱之中,不远处的其它树杆以及靠近的院墙、屋身等都有叶子插在其上。
南极天师拍着手向冯二公子走去,朗声说道:“贺喜二公子修成《录云经》”,方远等人也跟在后面道喜,边走边叹道:“《录云经》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可算开了眼了!”
漫湖山庄前院花园中的一汪清池上有一处搭建在正中的凉亭,冯照汉此时正坐在桌前闭目养神。虽说是闭着眼睛,但事实上他正在感受着后园内的气息。
冯二公子摇臂引气的场面他虽没有亲眼看到,但极盛至阳的真气涌动他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等冯二公子振臂一呼、银杏树叶有如钢刀一般四散而开的时候,身旁的侍从明显看到冯照汉的嘴角扬了扬。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果不负他的期冀当真练成了足可笑傲武林的《录云经》,虽说只有这半本,但冯照汉满心的激动仍是奋涌难平,若不是身旁有人的话他怕不是早就笑出了声。
想起《录云经》冯照汉心中不由感概,这本传说中由前朝大侠蓝人俊所撰的绝等武学秘技数百年来习武之人皆是求之而不得,一度在江湖上凭空消失了十数年。现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被自己寻到了,虽说是个残本只有一半了,可冯照汉深知有了这半本秘籍便可让漫湖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更加稳固。无数人寻觅半生而不见《录云经》一面,偏偏自己却得到了并且眼下儿子天资聪颖还练成了,冯照汉心里说不出的得意。
后园冯二公子孑然而立,方才神功乍现可此时他却与往常一般淡然,而身旁的南极天师等人好像比他还要高兴。
众人道贺之后南极天师领着大家转身便要回到前边的山庄,冯二公子也趁着大家回转身之后长呼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只见有个小家丁匆匆跑了过来,到了冯二公子面前说道:“报二公子,府里来了两个客人,老爷正在一方天接待他们,让我速来请二公子前去!”
冯二公子好奇是什么客人让明知道自己在练功的父亲会急着叫自己过去,便问道:“客人?来的是谁你可知道?”
那家丁回道:“一个叫唐远志,另一个记不得了!”
没等他后半句话说完,冯二公子刚听到唐远志三个字便已迈大步向山庄去了。南极天师等人只好也跟了上去。
漫湖山庄里本身有一间大的会客厅,宽阔明静且雕梁画柱、气势磅礴。冯照汉名震江湖自然结交甚广,登门拜会的人一般都是在那间大的会客厅接待。而一方天只是在后院的一间小书房,虽也古色古香却尽显偏僻。
然而冯二公子打小就知道父亲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在这儿待着,还常听他念叨“一处清净便是一方天地”,甚至还给这个小书房起了个名字叫做“一方天”。不仅如此,山庄里来的重要客人往往也都是在这一方天里接待的。
冯二公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一方天门口,他自然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看重他这个朋友。门也没敲便一把推开走了进去,闻声回身的唐远志转过脸来,冯二公子见到这张好似时时都蕴着微笑且眼眸清亮的脸庞心中不禁一热,他是真的挺想念唐远志的。
此时唐远志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冯二公子赶忙走上前去一把拍住唐远志的双肩,说道:“好兄弟,可把你盼来了!”
唐远志也很高兴,上下打量了冯二公子好几眼后也是会心一笑,又连忙指了指茶桌旁还坐着的汤不坏向冯二公子介绍道:“二公子,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叫汤不坏,与我一道来的。”
冯二公子这才顾得上看见仍坐在桌前没有起身的这个年轻人,看年岁比唐远志还要小上一些。他本想打过招呼可见这少年坐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心下不悦却也没有显露,只是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这才对那少年一抱拳道:“汤兄弟看起来也是英气满满,在下冯二,咱们以后可要多亲多近啊!”
汤不坏对他笑了笑却又转头对唐远志说道:“冯二公子名头太大,今天我也是见着真人了!”
冯照汉这时说道:“我这半年来耳朵都要被他磨出茧子来了,天天在我面前唐远志长唐远志短的。不过这今日一见唐公子啊,总算这小子没有诓我,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我欺也!”
唐远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冯照汉也没再接着夸赞,而是转向汤不坏,眯着眼看了看他身后背着的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包,问道:“但不知这位汤少侠是何方人士,令尊如何称呼?”
汤不坏斜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是淮安人,家里老头是个种地的,名叫汤老三。”
冯照汉接着道:“可是我听你的口音倒与淮安府一带有些不同,反而有点胶东的意思了。”
汤不坏挠挠头回问道:“胶东是哪里?”
冯照汉笑了笑不再说话,倒是冯二公子又问:“看来汤兄弟还是江湖走动得少了,胶东之地却是没听说过!不过既然令尊并非江湖中人,但不知汤兄弟在何处学艺,师承于谁,或许能与我漫湖山庄续上关联也不无可能!”
他们父子二人显是对汤不坏的散漫与不敬心存芥蒂,故而话里话外一方面在探寻他的底细,另一方面多少带些讥讽。唐远志一开始没有感觉到不妥,可渐渐地也听出了火气。
他想给汤不坏解围,心里正想着该如何说,就听汤不坏仍旧满不在乎一般说道:“我们庄子上有个和尚庙,里面有个老和尚倒是一直想收我当徒弟,多少教了我一些功夫,可是我哪能去当和尚,一直没答应他!”
唐远志想起来那日与汤不坏从迷荒林里走出来之后随他回家的路上确实看到过一个破庙,不由点了点头。可再一想这才明白汤不坏方才定又是胡诌的,便下意识的又止住了。
冯二公子也不管真假,接着话茬说道:“想不到汤兄弟还有如此机缘。不过既然你是我好兄弟唐远志的朋友,那想必武功定非你所说的那般简单。今日既然你我有缘相识,在下倒是很想与汤兄弟切磋一二,也好让我领教一下,见识见识汤兄的身手!”
唐远志不能再不说话了,他抢在汤不坏前面拦着道:“二公子,你的功夫我是知道的,寻常人哪能与你相提并论。偏偏我这朋友的功夫又是稀松平常得很,我看切磋还是算了吧,免得让他出丑。”
冯二公子笑了笑没有说话,端起茶杯放在鼻前嗅着。
汤不坏一听唐远志这么说倒不乐意了,他也学着冯二公子的样子,拿起杯子闻了闻,对唐远志说道:“越是这么说那就更应该比试比试了,谁出丑现在可还说不准!”
他这话一出口,一旁的冯照汉面容一冷,却也只是瞬间。转而就见他呵呵一笑对汤不坏说道:“好,干脆爽快,汤少侠是个痛快人!依我看眼下无事,院子也算宽敞,不如咱们就移步门外,也让我开开眼见识一下汤少侠的高招!”
汤不坏噌地站了起来,说道:“好!”
唐远志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拉了一把汤不坏,哪想冯照汉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也站起来当先走了出去,边走边对冯二公子说道:“天外有天,等会可要和汤少侠好好学学!”
冯家父子一前一后出去了,唐远志拉着汤不坏压低声音说道:“你今日怎么这般无礼,现在还非要和人动手不成!”
汤不坏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说罢径直跟了出去。
来到院中,冯照汉站在汤不坏与冯二公子两人当中,说了几句比武前的场面话后便退到一旁,负着手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冯二公子好整以暇地站在当地,心道正好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试试《录云经》的威力。主意已定,只听他对汤不坏说道:“汤兄弟,请赐教吧!”
他本以为汤不坏会客套两句,哪想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见面前这灰衣少年已然动了一下,只刹那间面前好像只剩一道灰色的残影。
不容多想冯二公子领气流转,同时脚下动开成守山式。右耳见风,就看他身形向后一闪正躲过汤不坏凌空递过来的一拳,同时这样的时机又怎能错过,脚下守山式变开,举拳为掌向前拍出,因为这时他清楚地看到汤不坏正咧着嘴就在自己面前,本以为凭自己这一掌定可招呼得他妥当,岂料汤不坏竟又变成灰影闪向他身后,更大出他意料的是这少年竟在与他错身的同时横肘接住了他的一掌。
汤不坏略过他的身后是否站住他不得而知,冯二公子只觉自己五脏稍有一振,满心不屑这下荡然无存,从小就被众星捧月且向来自负的冯二公子除了在姑苏城那晚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唐远志的身手之后此生第二次在心中对旁人有了些许的不服与嫉羡。
一旁的冯照汉也是大吃一惊,虽说二人交手才仅两招且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可旁观者清,事实上他比在场上的儿子看得更加清楚。
从汤不坏起手的第一招他就暗自惊叹,无论是这少年脚下的轻功还是方才硬接自己儿子的一掌,甚至是冯二公子没有看到的,汤不坏错身接了那一掌之后转眼便停在原地纹丝不动,同时还咧嘴对一边的唐远志笑了笑,而冯二公子可是身子稍晃,看表情也知内里吃了劲头。
这时冯二公子前跨一步同时转过了身,满脸平静地对汤不坏说道:“汤兄弟身手不错啊,看来这场比试值了。接着进招吧!”
汤不坏仍不客气,又是身影一晃看来是打算故伎重施。冯二公子这下早有准备,也闪动身子迎了上去,左手结四指掌心向上进汤不坏腰眼,右手成拳带起一道紫气直击身前灰影的正当中。这正是半本《录云经》里的招式。
一旁的唐远志在两丈之外便感受到了冯二公子这一招里的磅礴劲力,不由为汤不坏担心,下意识地两道真气上涌游走,他打算只要汤不坏没有接上那自己便立即挡上去。从后园跟来的南极天师与方远众人刚才也到了一方天的院子里,与唐远志打过招呼后和他站在一处看院中二人比试。
这时他们看见冯二公子使出了《录云经》的功夫后不由会心一笑,心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纵使有几下子可这回也要有他好看的了。
旁观诸人各有心思,而场上的局势却是客不容缓。冯二公子对自己这一招很有信心,眼看灰影就要撞上自己的拳掌,他领气运开又添了二成内力。
刹那间只听面前传来一声闷响,众人只以为随后便将看到汤不坏必将中拳摔出,可再看却见冯二公子面色有变,随即场上二人纷纷向后连退几步方才各自站定。
没人看清汤不坏是怎么接住冯二公子的一拳一掌的,冯照汉、南极天师等人更诧异的是汤不坏怎么能接住《录云经》的招法。不过等二人站定之后他们这才又稍宽了心,就见这回是冯二公子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而那灰衣少年却是满脸煞白,退了几步之后又是晃了几晃才将将站住。
唐远志略有着急,正要上前看看汤不坏可否受伤最好能止住他们不再接着比,可没等他迈步就见汤不坏竟然伸手向后摸了摸背上的包裹,随后好像还不放心一般又紧了紧扣子。唐远志霎时没了好气,心道接了如此重的一掌现在第一反应是顾着背包,看来没有大碍。
冯二公子做势还要接着比试,冯照汉赶忙上前站到院子中央止住二人。
就听他说道:“你们二人功夫差不多少,由此说来汤少侠过谦得狠呐。不过既然如此那也就更比试了,都是轻年才俊,汤少侠又是庄上的客人,交交手也算你们年轻人互相认识了!”
南极天师会意,也上前对冯二公子说道:“二公子,你整日盼着的唐公子可算来了,还带来这么一位少年英雄,我看咱们还是早备酒席给他们接风洗尘吧。”
众人相劝,本就占了上风的冯二公子也就敛起怒气,笑呵呵地夸赞一番汤不坏。这边冯照汉也已命人准备酒宴,领着一众人向前厅走去。
漫湖山庄果然是非同凡想,等众人到了宴堂刚坐上一会,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酒菜便挨个地端了上来。冯照汉落坐主位,南极天师、方远、于栋海在他左手边也依将次落坐。
右手边的第一个位子冯二公子极力推给了唐远志,汤不坏本想挨着唐远志坐下,可冯二公子没给他机会,拉过椅子随唐远志一起坐了下去。汤不坏这下索性不坐他们一起了,隔了三个位子径直坐在了最下首。
冯照汉说了些欢迎他们的话,南极天师也将与唐远志相识以及姑苏城共抗砣矶岛的事情说了一遍,话中不尽感慨,一方面夸赞冯二公子与唐远志等人英雄出少年,一方面则哀叹自己年岁已大。
话题一开众人举杯换盏,说着说着话题自然就到了砣矶岛上边。
方远等人还在谈论着,唐远志不胜酒力不敢多喝便只在那听着。就听冯照汉看着汤不坏突然问了句:“汤少侠,我见你一打进了山庄便始终背着个包,这眼下在吃饭还包不离身。你尽可将包解下放在一边便是,也好尽情吃喝个痛快。你放心,不管是何宝贝只要在我漫湖山庄便无人敢来与你抢。”
众人闻言都是哈哈一笑,同时也都注意到汤不坏身后的那个油布包了。汤不坏见众人都看着他,也便随意地将包解了下来随手放在自己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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