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瞥见冯照汉偶尔还盯着那个包,便说道:“这个包看似不起眼,可既然汤兄弟如此爱护想必里面定然装得是一件宝物。”
说完转头对汤不坏说:“不知汤兄弟能否不吝珍容,让我们见也识见识究竟是怎样的一件宝物!”
这么一说大家都咐喝起来,唐远志赶忙站起来对冯照汉和南极天师说道:“庄主,老天师、汤不坏那包里可不是什么宝物,只是他自己的一些寻常件罢了,你们不看也罢!”
唐远志本意解围,可他哪里知道越是这么说大家越是不信,更何况他还站了起来,在旁人看来更是着急的表现。
只听方远又说道:“据我所知唐公子向来诚切,既然他说并非什么宝物那想必也就不是了!”
唐远志一听这话方才放下心,可没等他刚一坐下却又听方远接着说道:“可既然是寻常物件,或许是平素的换洗衣服吧,为何包不离身呢。纵是丢了再买新的也便是了,冯庄主向来豪气,平素最喜欢接济各路英雄。汤兄弟若是短了盘缠尽可向冯庄主讨来便是!”
于栋海、徐才善等人没懂方远话里的意思,以为他们只是在闲聊,因此只顾埋头吃喝。冯二公子却接话道:“方大哥此言差矣,若说接济天下英雄那我父亲大人自然是从不吝惜。可依我看汤不坏兄弟却是无需我们接济的。方大哥可能是带有偏见,谁说寻常百姓家里就不能有一件半件宝物的呢,话说回来若不是宝物我看汤不坏兄弟是不可能随身带着的!”
二人一唱一和的就想逼着汤不坏打开包裹,唐远志坐在那儿稍有尴尬,只在心中道“汤不坏啊汤不坏,反正你向来脸皮厚,他们说什么你就当全都听不见便是了,可不要被他们激得打开包裹,这金冠可是我们拼了命才得来的,一旦现身说不定又要惹多少麻烦!”
这边唐远志正想着,哪知冯二公子话音刚落就见汤不坏啪一下子将那个油布包裹拿起来放在桌子上了,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冯二公子你还真说错了,我们乡里人哪有什么宝贝。”
说罢没等唐远志想伸手阻拦便两下解开了包裹,于栋海、徐才善闻言也不由伸长了脖子想一看究竟,岂料随着油布揭开,只见里面果然就是一条破衫褂揉在一起,除此之外还从衣角里散落出两枚大钱。
包括冯照汉在内的众人都略有失望,而唐远志则满是惊诧,可现在这个场合他也不便问汤不坏何时将金冠藏于何处了!
方远尴尬地笑了笑,开着玩笑地对冯二公子说道:“我就说吧,唐公子是实在人,他说的话我们怎能不信!”
哪想汤不坏却对方远说道:“你方才说我可以找冯老庄主讨点银子花花,这你也看见了,我就这一件换洗的衣服还破了几个洞,全部当家还有两个大钱。等会冯老庄主要是不给我的话我可就盯着你要了!”
他这话一说大家都是呵呵一乐,方远自是满口答应。早有仆人重又端来新菜,备上新酒,这时冯照汉转过头来对还在发愣的唐远志问道:“唐少侠,上次犬子跟我说过可是我忘了,你府上是在何处来着?”
唐远志闻言侧身恭敬地答道:“我是川南泸州府的人。”
冯照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道:“听老天师也一直在夸赞你的武艺绝伦,却不知唐少侠的尊师是哪一位英雄!”
唐远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先是微微一笑这才说道:“我师父就是泸州城里开镖局的,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也从来不是江湖上的那些大英雄了!”
南极天师摇了摇头,说道:“唐公子过谦了,以你的武艺绝不是寻常镖头能教出来的,然你不想说我们也不便多问。不过江湖上有很多世外高人不与世俗,因而不希望自己的弟子漏了自己的名号,这点我们也是知道的!”
唐远志没有多想,接口便说道:“老天师说笑了,我真的是在镖局学艺,与我一起的还有两位师兄,我们三人都是跟着师父李成元练的功。他也就是镖局的当家,名号也不是不能说的!”
南极天师看了一眼冯照汉不再说话,冯照汉略有沉思却也没再说什么。
等众人吃喝完毕之后冯二公子亲自领着唐远志给他带到准备好的客房,二人这才有机会互相聊了聊打从苦茶林分手之后的经过,唐远志关切地问他在淮安府受伤一事,冯二公子大体便将追寻金冠并与砣矶岛、文玉两方数次交手的经过讲了一番。
唐远志也将自己护送顼离道长回武当山的过程讲说出来,不过在紫星塔的经历那老道不让他说,与田一信的相识他又觉得也无需说,因此这两件事也全都略过,只说到了淮安府得到冯二公子的留信之后便启程来太原,后来与汤不坏相识后结伴同行前来。至于他们先到京城的事情那自然更是不能说了。
二人虽然相识之后相处不久便又匆匆分别时至今日,可本来他们能认可对方成为好朋友就是因为互相欣赏且意向相合,所以虽然许久未见可此时再见面的时候诚挚之心都是溢于言表,到了客房前汤不坏晃着脑袋进到自己屋里睡午觉去了。
唐远志与冯二公子也没进屋,就站在院当中的水井旁闲聊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直到有家丁来唤冯二公子的时候这才意犹未尽地暂且作罢。
就在唐远志与冯二公子闲聊的时候远处有个一身淡粉长裙、头笂碧钗的美丽女子一直悄悄向这边看来,正是随着父亲投附漫湖山庄而来、住在另一个院套里的朱云珊。打从唐远志到了漫湖山庄她正巧在后院与庄上的丫鬟一起洗着自己的衣物。
听到丫鬟们谈论起冯二公子派人在城门口候了几天的朋友到了府上,还是个俊美倜傥的公子的时候朱云珊便知道是唐远志来了。匆匆洗好衣她便回来在后院客房这里等着,可直等到衣服晾完拿下来理了理重又晾了几遍也不见唐远志过来。
她早到几日,知道留宿山庄的客人只会住在这边的几套客院,因此便一直找理由逗留在院子里没有进屋。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他来了,偏二人站在那说了那么久的话。朱云珊躲在花丛后心头不由也是微澜渐起,她想起父亲一直以来就想把她嫁进江湖上的豪门大户里,更是不止一次地与她说若是能与冯二公子结了姻缘则如何如何;起先她自然与万千少女一般有着自己对未来夫君的想象,那时她期盼着、想象着自己更喜欢的将来,跟着戏班在路上奔波的时候、夜晚临睡前听着虫鸣的时候、无数次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然而父亲的把控与坚持让她慢慢也不再有自己的期待,可她自己打从在破庙里见到唐远志之后,她突然又有了不想再被父亲安排自己宿命的想法。本以为只是想一想聊做重拾旧梦的舒畅,然而天下之大后来又能与唐远志数次相逢,做为女子朱云珊虽然不能表露心迹可内心里早已欢愉不已。
此时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一个是父亲做梦都想攀附上的漫湖山庄少庄主、另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朱云珊莫名有些心烦,烦她的父亲朱简自己碌碌一生却总想通过嫁女儿来圆了江湖梦、又烦自己不敢为自己做主的懦弱;忽然她又莫名有丝丝幻想,她祈盼唐远志能将她带走,离开漫湖山庄、离开朱简,只要跟着唐远志的话去哪儿都行。
田一信走了之后,李正与陈安阳更是话不投机,又喝了会闷酒之后二人也便下了楼。酒馆门口李正问道:“你缠着人家一路,这下人走了,你怎么打算?”
陈安阳揉着肚子,打了个饱嗝这才说道:“什么叫我缠着他,本身这田大哥特别有意思,我跟你说他懂得特别多,什么事只要经他一说保你能看得更通透,如若不然我早就回汉水了。”
李正说道:“现在人也走了,我看你还是早些滚吧。”
陈安阳白了他一眼道:“这太原城是你家开的啊,你让我滚我便滚了?”
李正不想与他斗嘴,一方面他不安于唐远志的身份以及自己身上的任务,更重要的是方才陈安阳也算是酒后真言,说的那一番话让他无法接受。于是他说道:“滚不滚随你的便吧,你若不滚那我滚便是了!不过我告诉你陈安阳,人立于天地间忠义首不能忘,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陈安阳倒是来气,见李正说这么重的话心有不悦,开口辩说可李正根本不听他的兀自向前走去并没有停下来。陈安阳向着他的背影瞪了一眼,喃喃道:“当大师兄当上瘾了,管得真多!”说完晃了晃脑袋想想索性便回堂上复命去罢,于是找到城门口的驿所买了匹马,满身酒气地趴在马上出城走了。
李正回到客店越想越气,可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的话还是说得重了,想到陈安阳方才明显是喝得多了,现在也不知道是真的回汉水了还是仍在太原。想到虽然唐远志不在可他们两兄弟毕竟是见了面,就这样闹得不欢而散也是着实不该。想着想着自己也酒意上涌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一睡直睡到日落西山,醒来后李正发现自己饥肠辘辘,想必是中午只顾着喝酒并没有吃多少菜,于是他洗了把脸便下楼找个桌子坐下想吃点东西。可偏不凑巧,这时正是饭点,楼下的堂口坐得是满满当当。李正向来不喜欢吵闹,心道与其这样那我不如到街上逛逛,哪怕有个小摊吃碗馄饨便可。
恰巧出了客店的门远远的看到街角就有人支了个摊子,底下热气腾腾走近一看是个正烧着羊肉汤的大锅,旁边还有两口锅,一个上面放着笼屉不知是蒸的包子还是馒头,另一口锅正炸着油饼。一旁的几张矮桌上零散地坐了三两个食客,看起来都是舍不得到馆子里吃的寻常百姓。
李正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摊子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个头不高偏还胖得出奇,做事却很麻利,一边煮着汤一边揉着做油饼的面坯。见到有客人来了,不多久就给李正端来一个大碗盛着的羊汤,问道:“小爷,你是吃馒头还是吃油饼?”
李正闻着香味扑鼻的羊肉汤不禁食欲更增,往常最多只吃三个馒头这回一下子要了四个。那胖老板说了句“您先喝口汤,馒头马上就得!”
不一会就见先前那几个食客将碗一放,扔了几枚大钱在桌子上便起身要走。胖老板听见动静却也没说话,也没回头看桌上的铜钱可否够数。
这时那伙食客里有一人忍不住向胖老板说道:“唉我说胖刘你今儿个怎么回事,怎么地哥几个来了半天也不和我们说话的?往日你那个嘴可是难得清闲!”
胖老板听到这回头腆然一笑,呜呜嗯了一下却没人听得清他说什么。又有一人向着众人说道:“还看不明白嘛,你们都忘了胖刘还有个大名叫甚了,大耳朵啊!这一看定是在家被他婆娘骂了,这还闷着气呢!”
旁边有人接着说道:“那咱们走吧,本想着到胖刘城里的家去看看,这下若是他把我们这些穷乡党再带回去估计他婆娘晚上连炕都不让他上了!“
几人说了些玩笑话便往西城门那边走了。李正听出来这胖老板与这几人原先应是同村的,可能后来在这城里买了房子换了营生。他们说说讲讲的时候,就见远处有一队巡城兵走了过来,那几个乡同赶忙告辞离去,想来穷苦百姓都还是怕这些兵伍的人。
那一队城兵到了摊子前,打头的径自掀开笼屉摸了个馒头往嘴里塞,还一边说道“我说胖刘,今儿个早些收了吧,宵禁提前一个时辰了!”
胖老板头也没抬,就“嗯”了一声,那领头的又夹起张油饼吃了一口,说道:“今天这饼炸得老了啊,已经起焦味了”
知胖老板听见之后又是“嗯”了一声,其它便再无多说。
那领头的城兵歪头看了看胖老板,骂了句“你生什么邪了,怎么连话都不愿说了?莫不是嫌我来吃饼吃得多了,我可从来不短你的饼钱啊!”
胖老板这才抬头干笑了一下,说道:“哪能呢,军爷说笑了!”可仍旧是这一句,接着再没别的话说。再看那领头的将手里剩下的油饼一口塞完,冲那胖老板翻了翻白眼,低志骂了句什么李正没有听清,就见他忿忿地领着城兵又到别的地方巡逻了。
突然李正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转身看看可腰上刚一发力便倒趴在了桌子上,面前那碗喝了一半的羊汤也应声摔落在地上。
再看那胖老板见状显然也吓了一哆嗦,紧挨着和面的案板一动不敢再动。这时从摊子背后的阴影里飘然转出一个通身黑衣的人,来到李正身旁看了看,随后弯身把他扛到了肩上重又向后街走去,临到转角的时候手一扬扔了块足有五两重的银子正落在胖老板一旁的案板上,随后便没了踪影。
那队巡逻的城兵正走到西城善民牌坊下,领头的那个手里的馒头还没吃完,嘴中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好像在抱怨上头不给他休假云云。忽然他就听到头顶一阵风声,抬头一看并未发现什么,低头的瞬间才看到正前方好像有一大团黑影闪到了前头牌坊后面。等他领着人追上去却早看不到了,他揉揉眼又嘟囔着骂了几句。
那个黑影正是携着李正的黑衣人。只见又是几个起落,这人扛着李正到了西北城角的一处破败土地庙里。将李正轻轻放下之后,黑衣人解下头巾竟散下满头长发,虽然脸上还蒙着黑纱,可从额角已可看出原来这竟是个女子。
只见这女子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看了看四周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掀起李正的头压在了下面。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得很整齐的白纸,理开之后依旧四下找了找没有桌案之类的东西,最后竟从头上扯出两根簪子将白纸钉在了木墙上,随后竟又摸出一根很细的毛笔,还有一方袖珍的砚台,借着月光竟然开始照着李正的样子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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