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宝一听,浑身冒冷汗,不可置信地问李道:“大哥可不要乱说,怎么会是他,否则我们现在哪还能在这儿啊!”
李道苦笑了一下:“正因为他是孙舒白,我们才能有命回营啊,我们去药铺道别的时候我便认出了他,我只需瞟上一眼便不会认错!他可是雪山掌门的公子,又是大营的骠骑六将,当年在西域谁不认识他!我认出他后便假装不知,也没敢再向他的方向看上一眼。但是他临走的时候瞟了我一眼,不知他是否认出我了,我刚入军营的时候便是在他麾下效力的。”
说罢转头对郑天宝道:“你嘴大,将我们的来路都和他说了,还说了我的姓名,虽然我是一个小人物,他多数未必会记得,但你可知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们吗?”
郑天宝支吾无语,李道便没理他,自顾说道:“他一直都是一个好人啊,宅心仁厚,并不像其他官长那样眼睛长在头顶上,对我们这些小兵是说打便打说骂就骂。他定是念在我们只是听旗候令的士卒这才不与我们计较,即使咱们跑到人家里去放了火!”
郑天宝像是灵魂出窍般已没了反应,王学州倒还镇定,转头问李道:“那么大哥你说,杨将军为什么要用这等卑鄙手段来坑害雪山派?我也觉得我们的所做很是为人所不耻。那晚偷袭青瑶峰,人家刚开始出来也并未对我们下死手,只是好多弟兄为了赏钱杀红了眼,这才丢了性命。我觉得他们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坏人。”
李道看着自己的胸前,又是苦笑一下:“他们要是当真下死手,现在我哪还有这条命啊。”
说完三人便不再言语,各有所思,一路无话。
马宝和孙氏兄妹一行三人出城之后并不停歇,一路快马,到日落时分已到得青海北部乌察镇,只稍做停留便即刻启程,一路可谓是风餐露宿,孙氏兄妹只盼能早日回到雪山家中。这可苦了马宝,数日来便没有一个好觉,只在停下来喂草饮马的时候他才能偶尔睡上一觉,往往也是好像刚睡着便被孙舒白叫起来接着赶路。
孙舒白一路也是很多歉意,由心对马宝感激至深。马宝却并不以为意,一来他是自己心甘情愿跟随过来照顾孙白双,二来他对兄妹二人颇有好感,而且同情他们的遭遇,理解他们迫切归家的心情。因此一路毫无怨言,反倒是对孙白双精心照料。
这一日三人来到了大风镇,这是雪山东脉前沿最大的一个市镇。过了这个镇子再前行五十里便可到达雪山派的脚下。孙舒白打从快到镇子的时候便面色深沉、不再言语,待到了镇北找了一家童家老店并将马匹交给店伙拉去喂草之后,马宝发现坐在他左右的兄妹二人好像都很紧张一样。
半晌孙舒白长呼了一口气,对妹妹孙白双说道:“妹子你不要过于担心,短时间内想必他们也不会对父亲怎样。反正大祸已来,我们担惊受怕也并无意义,索性便坦然上山,有敌杀敌,清我雪山!”
孙白双狠狠地点了点头。此时她受伤的腿早已完全康复,一路坐车并未骑马,再加上马宝熬药,内服外敷,因此早几日之前便可行走自如了。她听了哥哥的话,定了定心中的信念,不再想山上那些未知的局面了。
她微笑着对马宝说道:“马宝,你这一路也是辛苦了,姐姐是真心感谢你。我该怎么谢谢你呢?”不等马宝说话,她接着说道:“要不你就不要回去了,我在山上给你找个媳妇吧,以后你就是我们雪山的人了。到时候给你掌柜的送封信就行了。”
马宝听罢连连摆手,脸也羞红了,嘴里支吾道:“掌柜的他还没娶媳妇呢,我可不能先娶。”
孙舒白和孙白双见状哈哈大笑,马宝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摸着头跟着傻笑起来。
待店伙将三人要的面端上来之后,孙舒白突然正色道:“马宝,吃完饭你就留在这店房好生歇着,三日之后,最多五日,待我家中之事平定我再差人来请你去家里!”
马宝当然知道他是好意,是怕自己跟着上山会遭危险。可是此时的他早已视孙家兄妹为自己的大哥大姐了,让他独自等待而看着他们去九死一生,他打从心里是做不到的。正要说话,孙白双先说道:“是的马宝,你就留在此间,我们很快就让人来带你。还要给你说媳妇呢!”
马宝噌地站了起来,对孙白双说道:“不,我不留在这,我得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回去了肯定很多凶险,我得跟着,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孙舒白沉着脸道:“听话马宝,就留在此地。回去尽是打打杀杀你能帮上什么忙啊。我已当你是自己的小兄弟一样,怎能带你涉险!不要说了,赶紧吃饭吧。”
说罢便低头吃面,孙白双拉马宝坐了下来,便也自顾吃起了面不再说话。马宝悻悻然地看着他们,却也不知如何再说。
刚吃完面,外面突然变了天,本烈阳高照的天上阴云密布,风里携裹着飞沙也从远处半空砸向地面。此时虽刚过未时,但天色已暗了下来。孙舒白叫过店伙让他把马牵出来,店伙还劝道“突然变天,怕是有大雨,不如住店明日再走。”
孙舒白哪有心思住下来,执意要走,只让给马宝留了一间房。其中一匹马已解了套,兄妹二人翻身上马,不容马宝再说便向西疾奔而去。马宝追了两步出去,吃了一嘴的土,再看早已瞧不见一丝踪影了。
五十里地本就不远,二人一路催马,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已可望到万鹤峰那雄浑的轮阔。此时天色愈发地黑了下来,远远望去,几座山峰就像是铮狞的巨人一般在等着他们自己送入口中。
过了五里亭后孙舒白勒住了马,下了大路向西北方向的林子里进发。孙白双知道绕过这片树林,翻两个小坡便可到万鹤峰的北面,那里有一条只容人行的小道。她明白哥哥是怕山门有人看守,故此要走小道弃马上山,因此也勒马跟着进了树林。
而此时的万鹤峰顶开云宫前,数百余名军兵身着重甲手持银环大刀分五层围成一个大圈,圈中央一位五十余岁的白衣男人席地而坐。只见他面色憔悴,发丝青白,虽被困于这青石广场上,却完全无视周身的这些军兵,紧闭双目,自顾调息运气。
圈外一处镜石上,站着一位身着轻甲的王府军长,此人是游骑将军杨曜中的副将“千面猴”杜延,此番军兵上山便是由他带领。只见他扯了扯嗓子,对着圈中之人说道:“你说我不该挟持妇孺,那么方才我已经将他们尽数放了,现在得月楼里关着的全都是你的门下弟子了。当日上山,我们有言在先,你一日不交出宝刀我便杀一个人,两日不交我便杀一双。然而这半月下来我们并未动你山上任何一个人的一根汗毛,由此可见我的诚意。皆因我们将军说了以和为贵,我们是想和雪山派一起共谋大计,并非要动此干戈。可孙掌门你倒真也是冥顽不灵,一点都不开化啊!”
原来这白衣男人正是雪山派掌门人孙万平。只见他仍是闭目养神,充耳不闻这杜延的说辞。
远处的得月楼里,另有约六七百名手握长弓的军兵,也将这三层小楼围得水泄不通。站在这里也有一名军长,正对着得月楼里喊道:“进去一个男的,换出来一个女的或小孩,谁要是磨蹭或者想什么歪点子,那你们全都是自找麻烦,我们的弓箭可不长眼睛,保管顷刻间叫你们全都变成刺猬。”
只见孙万平的本支弟子排成了队,一个一个进了楼里,稍后便换出来一名家眷。这些女人和孩子倒也都坚强,并无哭闹,而是默默的背着包裹自行下山去避难。一柱香的功夫,家眷们都走光了,孙万平的亲属弟子却也都成了瓮中之鳖,闷在楼里束手待擒。
而卢永平和童志平此时正各自待在自己的山上,并严令任何人不得下山,甚至不许出门。门户紧闭,灯火全熄,左近的几座山峰眼下就像是昏睡了的巨兽,而中间的万鹤峰上,数百支大火把正迎着风嘶嘶作响。远远看去,开云宫像是暗夜下冷风中的灯笼,而周身的一圈巨兽随时便可将它揉碎。
“千面猴”杜延说完话停了一会,也侧身看了看得月楼那边的情况。当看到最后一个弟子进了去而大门重又紧紧关闭之后,他得意的笑了笑。之所以他愿意将女人和小孩放出来,其实便是他的一个诡计。
他深知孙万平的弟子个个武艺高强,皆可以一当十,而孙万平虽是已被他困住,但万一鱼死网破,那这些弟子便是大大的后患,而他又是现在的领头,到时很有可能便是众矢之的。
因此他便想到,让这些弟子去换得月楼里关着的妇孺。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亲人,没人会拒绝,而这些女人和小孩出来了之后并无威胁,再者孙万平斥责他不该发难于妇孺,正好顺势放了她们,可有威胁的弟子们却都成了箭头的靶子,消了他的后顾之忧。
想到这些,他定了定神,不无得意的又向圈中喊道:“孙掌门,现在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我想你是个明白人。你乖乖的交出那宝刀,我们立马下山,你雪山派即日便可旌旗再起,你还是你的孙大掌门,而那宝刀,我们用完还会完璧归赵,于你没有丝毫的损失,还顺带帮了王爷的大忙,王爷定会重重赏你,何乐而不为呢!”
孙万平就像是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杜延咳了一声又道:“王爷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交出宝刀不说,另外也可以跟我一起回营,王爷再封你个大将军什么的,那不是威风。跟王爷一起建功立业是多大的荣光,你难道也不动心吗?”
可任凭这“千面猴”杜延在这大费口舌,圈中的孙万平仍是动也不动,连根眉毛都不挑一下。就像是无视他在存在,这便惹得杜延脸上发红,心中很是尴尬,心头的邪火便也慢慢的上来了,当下便回到了声调再冲孙万平喊道:“姓孙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当你还是往日威风八面的雪山派大掌门吗?你现下已是我们的笼中鸟、瓮中鱼,你其它各峰的弟子等着你倒台呢,而你再看看那边,你自己的弟子现在全都已自身难保,只要有一个人稍有动作,我保管他们全都立马变成刺猥。你……”
不待杜延说完,只见孙万平涮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一下倒把正说在兴头的杜延吓了一跳,直向后退了三步。
孙万平冷眼看了一下杜延,那眼神就像是冷夜中的冰刀一样直看得杜延心里直犯寒颤。“也罢,我便将那宝刀交与你,你有胆跟我去取吗?”
杜延一听他终于同意交出宝刀,不由得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又听孙万平说道:“我将宝刀给你,你必须带着你的人全都立即滚下山,我弟子要是少了一根毛发,我定饶不了你!”
“这个您放心,我们只要宝刀,不对,是只借宝刀!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杜延赶紧道。
边说边馋笑着又对孙万平一抱拳道:“只是有一点还请孙掌门明示,这宝刀现下所在何处,你又是如何交与我。”他这么问是突然想到刚才孙万平让他跟着去取,心下便不由得发毛,很是害怕。
孙万平哈哈一笑:“问得好!你既已知晓它是宝刀,那更应知道我是不会将他随意存放的,肯定是另择秘处。既然你如此想要,那就得看你有没有胆量跟我去取了!”
却不料这杜延也大笑起来,笑得很是猥琐,“来人,拿家伙!”
他冲身后一喊,就见两个军兵抬了一个箱子出来。箱盖一开,直冒青光。杜延走到近前伸手拉出了两条锁链,只见这锁链通体青黑,拉动之时并不像普通铁链那般“叮当”作响反而声音极小且很是沉闷。孙万平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但想必也是极其坚固难以断开。
“孙掌门,我只是王爷手小的一个小小兵卒,身份低微,本事也是稀松平常。要说平时,让我和您一起身入非境去取东西,那便是给我一千一万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只是眼下军命在身我实难抗违,哪怕要刮掉这身肉我也只得硬着头皮跟您走上一遭了。只不过嘛,还得烦请掌门大人屈尊戴上这个。”
说罢抖了抖手中的锁链又接着说道:“您武艺卓伦天下谁人不知,再多的我也不是您的对手,要是您对我发难,我怕是小命不保,因此只有您戴上这个,我才能和您一起前去取刀!”
孙万平早料道他的打算,心中是怒火中烧,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如今却要被这等小人要挟,众目睽睽之下要受此侮辱!但再一想,现下人家是站在上风头的,自己的弟子都变成了人质,既已没有退路决定交出宝刀,那也不用在乎戴这锁链之耻了,只要他们拿了宝刀下了山,放出弟子,他便要去向两个师弟问个明白,实在不行便清理门户,保得雪山派存在才是当务之急,留得青山在,至于新仇旧恨,那便是日后之事了!想到这些便也放宽了心,伸开双臂冲杜延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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