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延一扬手,两条锁链一上一下直飞向孙万平的手臂与小腿。这锁链实乃漠北极寒之地的乌方铜所制,虽并非粗大厚重但极其坚韧,刀斧断之不得,一旦锁上,如果没有钥匙的话再想打开就只能像锻造之时一样,经烈火熔炼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断开。
只见这锁链两头各有两个三指粗的半圆环,断开之处便是机簧。这杜延倒也是好功夫,他这一扬手,两条锁链的四端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奔孙万平的双手和双腿。刚一接触肢体,每端的两个半圆“嗡嗡”自行合而为一,机簧相扣,便将孙万平四肢束了起来。而这锁链其实并无多长,这一上身,孙万平手张不开、腿迈不大,便任由他绝世的神功怕是也施展不得了。
围着孙万平的军兵见状不由大声喝彩,一是佩服杜延露的这一手功夫,二来也是神经放松下来后的一种喧泄。杜延也很是得意,他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服孙万平戴上了锁链,再说话便不由趾高气昂了些。“孙掌门,那便走吧,赶紧老老实实的交出宝刀,我心情好了也好早点给……”
“宵小狂徒!”一声暴喝打断了杜延的妄语,只见两只人影由开云宫顶向前飞出,当先一人在半空中扬手指向地面,杜延应声而倒,眉间正中一杆飞枪,枪头与扎着的小红缨直没而入,只留下三寸长的银色枪杆补冒出的血染成了半红。
围着的军兵还没反应过来,一男一女双双落在了孙万平身侧,正是孙舒白与孙白双兄妹。孙舒白刚一落地便冲父亲跪倒,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爹,孩儿回来了!”
孙万平打从听到声音,再看到面前的杜延中枪倒地,心中便知是自己儿子的出手,到此刻看见离家数年的儿子就跪在自己面前,而曾经那张多少还存有些许稚气的脸上已满是沧桑,心中不由得又喜又痛,一瞬间已忘却了自己以及雪山派的困局。可即便是这片刻间的满足感,已全然使他心中暖了起来,就好似再大的劫难也全然不足道哉。
“起来,舒白!”孙万平收起了自己的情绪,用威严的声音告诉自己同时也是提醒儿子,现在还不是父子相见的时候,还要面对周身的虎狼之辈。
因为他早已看到这些军兵并没有因为头领杜延的丧命而散乱,仍保持着里外几层的围攻之势,同时也早已有外围的军兵跑了开去,想必定是到得月楼那边报信。这样看来,儿子、女儿盲目的跳到自己的身边并非明智之举,得月楼中的人质现在不仅可以威胁到他,连儿子、女儿也要受困了。
想到此处,他低头冲孙白双轻声道:“双儿,你速离开,到得月楼那边看看是否有机可乘,你的师兄弟们现在全关在里面,外面弓箭手押着。舒儿,你也离开此圈,否则我们父子都只能束手就擒!”
兄妹二人一听,已了然眼下的局面,孙白双足尖使力,雪山派上乘的轻功“鹰飞拂雪”使她就像是火光下的魅影一样飘然而沒,等这一圈军兵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没了踪影。
这下军兵们哗然紧张了起来,纷纷喝到“不许动”同时举刀向中心紧缩,孙舒白本想将父亲身上的锁链去掉之后再离开,运气扯了两下锁链毫无反应,还没来得及再行它法就见军兵越欺越近,当下怒从心起,向周身喝到:“我看谁敢再进前一步!”
他这一声如若惊雷,本就战战兢兢的军兵们倒都吓得不敢再动,停了脚步不在前进,但仍人挨着人,握刀在前围着起来。
“厉虎营的弟兄们听着,围着他们不要怕,只要他们再有动作,这边必将万箭齐发,保里面的雪山弟子们一个不剩全都乱箭攒心!”喊话的是得月楼这边的军兵头子-,他得到开云宫这边的消息后知道情势严峻了起来,但毕竟这是平日训练有素的兵士,而他自己也是颇有战场经验的头领,因此审时度势,他这一嗓子一喊,稳下了军心,同时也明确传达了消息给这父子三人,谁也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孙舒白环顾了一下,这数百名军兵本是阻拦不住他父子二人的,但父亲双手双脚被缚,几无战斗之力,更何况得月楼里被关着的师兄弟们已成制肘,自己是万万无法强杀了。抬头看向得月楼方向,高处娑娑树影下,妹妹孙白双正冲自己比划,看意思得月楼那边也很是危险,没机会动手。想到此处他也就明白了自己刚爬到开云宫后面时听到的情况,为何父亲会选择被缚交刀了。
他看了一眼父亲,只见他平静地冲自己微微一笑,神情很是淡然。可父亲越是如此,他越是着急,再看父亲身上的锁链,竟不由得自责起来,想到若不是他当初与人争风惹下那般祸端,不由已逃门在外这么多年,父亲独自镇守这偌大的家业想必定是极为艰难,因此才被两位师叔得了空子勾结外人想要发难,看自家雪山派如今落得此般境地而自己却好像只能束手就擒,任由宝刀被劫却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愤慨万千,不由真气上涌,浑身衣襟猎猎作响,口中大呼:“卢永平、童志平,你们两个败类,我孙舒白誓要取你们狗命!”
“白马呼啸飞沙乱,长枪一出万人散!怪不得年纪轻轻当年便可跻身骠骑六将之首!”这两句话的声音由远及近,“白”字起音的时候还像是在山脚一般模糊,到“首”字刚说完的时候,一道银光已然闪至圈中,只见一位约么三十余岁、身着一水银丝勾衪短袍的男子正微笑地看着孙舒白。
那边呼啦啦跑出来三个人,为首的正是先前在得月楼前向这边喊话的军兵头目,三人来到这银袍男子面前便单膝拜下,抱拳高呼道:“将军,我等恭迎大驾!”
本来孙舒白心中正暗忖来者何人,单从说话便可知其内功深不可测,再加上轻功身法也是极其的高明,定是个棘手的对头。这下听到这三个军兵称他为将军,心下已然猜出七分,此人莫不就是那个游骑将军杨曜中!?想到此处孙舒白不由得崩紧了神经。
“孙师叔,弟子杨曜中有礼了!”此人不再看孙舒白,而是向他侧后的孙万平抱拳行礼。原来此人便真的是定西王晸永手下的红人,近年来江湖中声名鹤起的杨曜中。只是他这一句口呼“师叔”进而自称“弟子”却着实让在场的人都摸不着头脑,就连孙舒白也是诧异,不由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孙万平看着眼前之人,面色毫无波澜,也未吭声答应,仍旧那么站立于原地。杨曜中见状也微有尴尬,不过并未在意,而是又向孙舒白一抱拳道:“久仰孙世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概不凡!若非今时之局面,我定要与世兄痛饮一场以慰平生!”说罢竟一躬到底,行止很是客气。
孙舒白虽未搞懂这人与父亲是何关系,但父亲此刻仍束缚在身,来犯军兵仍虎视眈眈,因此他平素虽是温文讲礼之人但此时也没有心思再与人客气了,向上一扬手射出一枝飞枪正中广场东南方向立着的“红底虎旗”的旗杆。这支飞枪饱含真气,贯穿旗杆的瞬间便将木头由中间震裂,此时山上风势愈大,这旗杆随即便摇摇倒下。
“我不识得你是何人,不过既然你是管事之人那来了正好!我雪山派向来独矗一方、不理外事,我且问你,是否我们掳盗杀劫坏了民生又或是我子弟父老有人欺男霸女伤天害理因而你们军府之人前来法正!?你们所为何来?宝刀!好,既是宝刀,那有人馋之也在情理,明抢暗盗反是本事,而你们这般恃强来犯,以人挟人倒不由让人贻笑大方!”孙舒白豪气万千,这一番话说得具情具理,广场上的军兵闻言也大多深以为然。
杨曜中倒很是平静,只见他并未答话,而是踱步向得月楼方向走去。身后跟着的那三名军兵头目中有一人不忘对围着孙万平父子的军兵喊道:“都精神点,看好了他们!”
却不料刚说完,走在前面的杨曜中很是不悦,喝道“无礼!”没有回头只左手向后一甩,就见那个小头目直向后方摔去足有五丈远。这杨曜中走到得月楼小院的石墙拱门前略有沉思,没有做声便又返回到广场正中央,再次来到孙万平父子面前。
“孙世兄,当年你也是军中之人,这军中的首要一条便是无条件执行军令,这想必你是清楚的。我此番奉命前来,不错,便是为了借那把斩虹刀!至于先前这杜延所用手段以及眼下之局面,我确实深感不安,不过再一想,其实他考虑的也有道理,所谓借刀而来,那定是不能伤了和气的。之所以出此下策,皆是为了免动干戈。”
说罢他一挥手,命令围着一圈的刀斧手散开退下。再一抱拳道:“孙师叔,孙世兄,那边关着的子弟我也可以放他们出来,其实他们关与不关并没有区别,一切还在于你们!”一直没说话的孙万平突然开口道:“此话怎讲?”
杨曜中笑了笑,道:“师叔,你本门弟子不过百十来人,而此刻上了山的兵士便足有一千还多,还不算山下的人马!杜延关着他们,定是为了要挟你交出宝刀这不假,可我之所以还将他们关着,不为别的,只是不希望他们为了你而硬要拼命、徒作牺牲。我可以将他们放出来,只要你让他们稍安勿躁,不要想着以卵击石便可。”
说罢还不等孙万平再说话,便吩咐撤开得月楼前的弓箭手到广场待命。得月楼里的雪山弟子们陆续的走了出来,一个个怒目圆睁,他们见原先围着孙万平的刀斧手已然散开,便立即奔到师父身边,一看见师父的手脚上皆是锁链就立马炸了锅,一个个咒骂纷纷就要找人拼命的架势。
孙万平立即喝道:“都给我住嘴!所有人都退到一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一下!”
孙舒白侧目瞟了一眼孙白双的方向,见她仍藏于暗处并未有何举动这才放心。他心下对目前局势的判断是己方势弱,既然杨曜中已经放了师兄弟们,那么在他拿到宝刀之前再让他解开父亲的锁链是万万不可能的了。而就像他刚才所说,如果雪山派硬要反抗,这一仗在开打之前己方便已输了,确实只能是白白流血。
可是难道只能束手就擒交出宝刀吗?他心里很是着急,没有稳妥的主意。正在苦思冥想,突然听到父亲说话“杨将军,我将宝刀交于你之后便是怎样?”
杨曜中闻言立即抱拳道:“孙师叔,只要您将宝刀借给我,好让我拿回去交给王爷复命,这边我立马带兵下山永不再犯!”
说罢顿了顿向远方黑暗出的几座山峰扫了一眼又道:“至于您怎样清理门户,我们也绝不干预!只是我听说,光有宝刀还是不够的,宝刀还得加上一首诗,才能真正称之为宝刀啊。因此到时还得斗胆请师叔赐教!”
他这一说,孙万平是愤愤不已。宝刀之密泄露倒还可以理解,毕竟江湖宽广,风言风语阻拦不了;可竟连那首诗的事情都被外人知道了,这是他万万难以接受的,因为原本当世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他师兄弟三人。他难以想到这两个师弟欺师灭祖到如此境地,为了富贵竟然连当年在师父临终前发的毒誓都可以食言。
想到此处孙万平满腹感慨,一下子也淡然了,既然他们选了这条路,那么肯定本也是打定主意要一条道走到底了,那么知无不言也就理所应当。他突然放宽心不仅是因为接受了背叛,更主要的是卢、童二人只知道有诗,却并不知是何诗。
而他只在前些时日预感到危机的那天告诉过女儿孙白双,就连眼前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因此卢、童两个师弟无从得知,何况杨曜中既然问起也就说明他问了卢永平和童志平而并没有得到答案。
想到此处便也不再愤慨。寻思眼下既已如此,那么不如索性就将宝刀先交出去,随便告诉他一首诗便是,只要杨曜中拿着刀离开,那么他便立即清理门户,杀了卢永平和童志平这两个师门败类。至于宝刀,只有刀没有诗,一来他们是也无法寻到宝藏,二来今后时日良多,何况儿子也已回来,夺回宝刀想必也不是不可能。
孙万平打定主意,转身便向开云宫里走去,口中说道:“杨将军,斩虹刀就在开云宫后,你这便跟我去取吧!”
“师父…不能给他…”外围的弟子们都站不住了,他们也许并不全然知道这斩虹刀究竟有何宝贵,但至少全都明白交出宝刀之于雪山派以及师父意味着什么。孙万平听到这声声呼喊,但并没有回头,毅然向前走去。
“等一下!”
这是孙舒白的声音。他已大致想明白父亲的打算了,但他还是觉得可以放手一博,又或者说是他很想为父亲分担家中的担子。因此他叫住了杨曜中,他决定用他的方法再试一试,看看能否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挽住雪山派行将失去的尊严!
“杨将军,我听闻你武功盖世无双,声名很是喧赫。然而你此番布局上山抢刀所仗无非是勾结叛徒、里应外合,借着人多势众要挟我父。并未在真材实学上胜出,想必即便你得刀而去也会让天下英雄所不耻。”说罢他便不再言语。
“孙世兄意下如何?”杨曜中转过身来,笑着问道。
“现下我们便比试一场!”孙舒白伸手指了一圈广场上那千余名军兵接着道:“你输,仍碍不着你接着抢刀;你赢,则我雪山上下心服口服!”
杨曜中撤步回到广场中央站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云足有好一阵,突又转头脸色煞白地看了看孙万平,孙万平却面色平静,没有看他,也没有看自己的儿子,只像是自顾在想着什么。
杨曜中恢复了神情,冲孙舒白笑了笑道:“我来西川三年,时至今日仍能听到军中听到口耳相传孙世兄的盛名!今日得幸,便请赐教!”
说完蓦地向东北方向的半空中看了看,说道:“不过既然人都已经放了出来,想必孙大小姐也能现身了吧!”
原来他早已知道孙白双的隐身位置,说罢抬右臂手掌凌空一伸,竟从暗处他来的方向飞出一把三尺余长、通体发红且足有如手臂般厚重的乌钢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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