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国政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短短十几秒内，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
官场之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能让梁群峰这样的大人物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绝不可能是祁同伟那点微不足道的功劳。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超脱于工作之外的、更深层次的私人关系！
梁书记……梁书记有个女儿叫梁璐！
一个惊雷般的猜测在他心中轰然炸响。
难道……难道是祁同伟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和梁家千金……
想到这个可能性，孙国政的后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感到一阵阵后怕，万幸自己当年只是奉命行事，从未主动去为难过祁同伟，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已经自身难保了。
“梁…梁书记说得对！”
孙国政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微微发颤，他立刻顺着梁群峰的话风说道：“京州市局那边正好递交了请调报告，想把他调到市局刑侦支队。我看这个岗位就非常合适，能让他发挥专业特长，继续在打击犯罪的第一线发光发热！”
他本以为这个提议万无一失，既顺了领导的意，也解决了市局的报告，合情合理。
谁知，梁群峰却轻笑一声，否定了他的提议。
“市局刑侦支队？还是小了点。”
电话那头，梁群峰的声音变得意味深长，他用一种仿佛在商量的、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国政啊，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你觉得，让祁同伟去京州市人民检察院，怎么样？”
京州市人民检察院？！
孙国政倒吸一口凉气，握着话筒的手都差点滑掉。
公安和检察，虽然同属政法系统，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提拔，而是跨系统的调动！梁书记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瞬间想起了盘根错节的汉东官场关系网。
省检察院……反贪局的局长，是陈海。
而陈海的父亲，是那个德高望重、但也倔得像头牛的老检察长陈岩石。
更关键的是，坊间传闻，祁同伟当年在汉东大学，爱慕的正是陈岩石的女儿，陈阳！
这一刻，孙国政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高！实在是高！
他彻底明白了。
梁书记这通电话，根本不是来提拔未来女婿的，而是来要人的！
他要亲手安排祁同伟的去处！
这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
明面上，把祁同伟从一个偏远乡镇的民警，一步提拔到省检察院反贪局，这天大的恩情，足以堵住任何人的嘴。暗地里，
却把他扔进了关系最错综复杂、也最凶险的漩涡中心。
让他去面对旧爱家族，去陈海的手下做事，这其中的凶险和微妙，简直不足为外人道！
梁群峰，这是在进行一箭双雕的政治布局！
想通了这一切，孙国政心中只剩下对这位上级手腕的无尽敬畏。
他立刻用尽自己最大的嗓门，语气里充满了发自肺腑的崇拜：“梁书记！您这步棋……真是高瞻远瞩，一举多得啊！我……我真是拍马也赶不上您的深谋远虑！我马上！马上就把祁同伟同志的档案给您送过去！”
“嗯，尽快办吧。”梁群峰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梁群峰靠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微笑。他拿起笔，在一份崭新的调任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任命：祁同伟同志为汉东省京州市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综合科科长。】
赵立山，你不是要我提拔他吗？
我提了，而且是破格提拔，一步到位，你该满意了吧。
至于他去了反贪局会遇到什么，那就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了。
他将文件轻轻推到一边，后续的麻烦，已经被他干净利落地撇清了。
……
几天后，岩台镇派出所。
所长杨侠把祁同伟叫进了自己那间烟雾缭绕的办公室，脸上的表情异常复杂，既有激动，又有惋惜，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
“同伟，坐。”
杨侠亲自给他倒了杯水，郑重地开口，“有件事要通知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祁同伟的心微微一沉，但经过曾祖那番教诲，他的心境早已不同往日。他平静地笑了笑：“所长，您先说坏消息吧，我扛得住。”
“唉……”杨侠叹了口气，像是替他感到不公：“坏消息是，你申请调往京州市公安局的报告，被……驳回了。”
驳回了？
祁同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这个结果，他其实隐隐有所预料。
梁群峰那座大山，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翻过去。
看到他如此平静，杨侠更是感慨，随即，他再也按捺不住，脸上的惋惜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好消息是……是……”
他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结巴：“你的调令，直接从省里下来了！你……你被直接提拔为……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综合科科长！”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祁同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
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综合科科长！
从一个乡镇派出所的普通民警，一跃成为省直机关的副处级干部！
这……这不是一步登天，这是坐着火箭往上飞啊！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不是梁群峰的恩赐，更不可能是他良心发现。
这背后，是那座小院里，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是曾祖那看不见、摸不着，却足以撼动乾坤的力量！
一股炙热的暖流涌遍全身，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立刻回到那个破旧的老宅，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那位给予他新生和希望的曾祖父！
“所长……”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郑重地向杨侠伸出手，“这些日子，谢谢您的照顾了。”
“哎！说这个干什么！”
杨侠用力地握住他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这是你自己挣来的！是你应得的！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亲自安排所里最好的车，送你去省城上任！”
祁同伟走出办公室时，整个派出所的同事都围了上来。
他们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同情和惋惜，只剩下最纯粹的、混杂着羡慕与敬畏的目光。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了。
一条潜龙，终究要挣脱浅滩，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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