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城市的高楼,却在拐进一条偏僻小巷后,变得慵懒而昏暗。巷子尽头的招牌上,“往生”两个字用一种古怪的字体写着,笔画的末梢尖锐,像是某种兽类的爪痕。
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咖啡、檀香还有某种腐朽木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门上的风铃没有响,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骨骼碰撞的轻微脆响。
咖啡馆里光线很暗,只有几盏用兽骨和黄铜拼凑成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有些是普通人,更多的则笼罩在一种常人无法察觉的阴郁气息里。
吧台后,一个身穿暗红色旗袍的女人正用一根小巧的银勺,搅动着一个骷髅头形状的杯子。杯中的拿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冒着丝丝寒气。
女人抬起头,丹凤眼微微上挑,红唇勾起一个弧度。
“哟,林顾问大驾光临,是来我这儿采购点‘审讯道具’吗?我新到了一批泡过福尔马林的眼珠子,保证让最硬的骨头开口说话。”
朱棠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魅惑,每个字都像是羽毛,轻轻搔刮着听者的耳膜。
林墨对她的调侃早就免疫了,他径直走到吧台前,拉开一张高脚凳坐下。
“朱老板,别闹,我找你有正事。”
“来我这儿的,谁不是有正事呢?”朱棠轻笑一声,将那杯灰绿色的拿铁推到他面前,“尝尝?新品,‘忘川秋水’,喝了能看见你上辈子的情敌。”
林墨没碰那杯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抽过一张餐巾纸,沉默地在上面画了起来。
笔尖在纸巾上沙沙作响,一个扭曲、邪恶,充满了亵渎意味的符文渐渐成型。
当最后一笔落下,整个吧台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朱棠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那种玩世不恭的魅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冷冽。她的眼神不再是勾人的钩子,而变成了两柄锋利的刀,死死地钉在那个符文上。
“你从哪儿看到的这个?”
她的声音很低,没有了之前的婉转,只剩下平直的、毫无感情的质问。
林墨迎着她的目光:“一个案发现场。死者眉心,还有其他地方,都发现了这个。”
朱棠的视线从餐巾纸上移开,落到林墨的脸上,那目光像是在解剖他,要看穿他每一根骨头,每一条血管。
“阴魂宗。”
她吐出这三个字。
“一个极其古老,也极其邪恶的流派。他们不信轮回,不敬鬼神,只相信灵魂是最好的养料和工具。他们擅长用最残忍的仪式,扭曲和献祭灵魂,来换取力量,或者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朱棠的声音恢复了一点,但那股寒意却更深了。
“林墨,我给你一句忠告,离这件事远点。接触这个宗门的人,十死无生。”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十死无生,这四个字从朱棠嘴里说出来,分量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梁。
他追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他们的据点吗?或者任何成员的信息?”
朱棠看着他,那冰冷的表情忽然解冻,一朵娇艳的笑容重新在她唇边绽放,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小弟弟,你当我的情报是地里的大白菜,随便拔吗?”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轻轻敲了敲吧台,“情报,是很贵的。你,拿什么来换?”
林墨的喉咙动了一下。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除了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公交卡,空空如也。
尴尬,前所未有的尴尬。
他现在的全部身家,可能还不够买朱棠那杯“忘川秋水”的杯垫。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是柳瑶。
【她在说谎。】
林墨一怔。
【她对这个‘阴魂宗’的反应,不只是知道。】柳瑶的意念清晰而冷静,【更像是……憎恨。】
憎恨?
林墨的脑子飞速转动,将朱棠前后判若两人的反应串联起来。那瞬间的失态,那不加掩饰的冰冷杀意,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情报贩子该有的。
他在赌。
用一个刚刚得到的,未经证实的信息,去赌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的过去。
林墨抬起头,直视着朱棠那双含笑的丹凤眼,之前的窘迫一扫而空。
“我没有钱。”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我查这个案子,是为了一个被他们当成‘献祭之魂’的姑娘。她只是个开始,后面还会有更多的人,更多的魂魄被他们当成养料。”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朱老板,你似乎也和他们有仇吧?帮我,也是帮你。”
吧台周围的空气凝固了。
朱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那么看着林墨,眼神里有惊愕,有审视,还有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痛苦与疯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咖啡馆里那些诡异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只剩下骨质风铃偶尔发出的,一下又一下的脆响。
许久。
“呵呵……”
朱棠忽然笑了,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她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从吧台下摸出一个火柴盒,推到林墨面前。
“去这儿。”
林墨打开火柴盒,里面没有火柴,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城南古玩街,奇珍阁,薛紫檀。”朱棠的声音又变得慵懒娇媚,“她是个贪婪的掮客,胆子比针尖还小,但只要有钱,什么都敢卖。‘阴魂宗’最近通过她,收购了一批‘老物件’。”
她端起那杯灰绿色的拿铁,朝林墨举了举。
“能不能从她嘴里问出东西,看你的本事了。”
“这次算我请你,下次再想打听消息,记得带上真金白银。”朱棠冲他眨了眨眼,那副财迷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眼神冰冷、浑身散发杀气的女人,只是林墨的幻觉。
林墨攥紧了手里的火柴盒,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站起身,对着朱棠点了点头。
“多谢。”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看着林墨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朱棠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
她拿起那张画着符文的餐巾纸,两根手指轻轻一撮。
呼——
一小簇幽蓝色的火焰凭空燃起,瞬间就将纸巾烧成了飞灰。
她端起骷髅杯,将那杯“忘川秋水”一饮而尽,眼神幽深,望向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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