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懒在云团上翻了个身,鼻尖突然撞进一缕湿润的青草香。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神殿的石壁不知何时褪成了半透明的雾霭,透过那层薄纱,能看见远处青灰色的山峦正浸在晨雾里,山脚下一条银带似的溪流正叮咚作响。
更奇的是,溪流旁竟立着几座飞檐翘角的小亭,朱红栏杆上还挂着未干的露珠。
这懒界......他支起手肘,望着自己掌心跃动的金光,倒是会挑地方扩展。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阿顺的嚷嚷声,混着石头磕绊的动静。
他心念微动——这小仆从在现实里该是又摔了,不如带进来瞧瞧。
下一秒,阿顺的身影砰地砸在他脚边的云团上。
小仆从圆睁着眼睛,手指抖得像抽风的筛子,先揪住自己的裤腰带猛扯两下,确认不是在做梦,又扑到云团边缘,望着山脚下的溪流伸手去捞,结果整只手都陷进了雾气里,懒、懒哥!
这水怎么软乎乎的?
那亭子还飘着桂花味!他吸了吸鼻子,又扭头去看身后的老松树,枝桠间的残碑在风里晃出天懒峰三个古字,这、这莫不是神仙洞府?
我阿顺活了十六年,头回见着这么......这么不费劲儿的好地方!
李懒枕着胳膊笑,看阿顺像只炸毛的小麻雀似的在云团上蹦跶,忽然想起自己刚激活系统那会儿,也是这样盯着破庙里的金光发傻。
他屈指弹了个懒气值过去,阿顺的后颈立刻泛起暖融融的热意,别急着蹦,躺会儿试试。
阿顺立刻像块软面团似的瘫在云团上,才刚放平身子,就啊地轻呼一声——他分明闭着眼,却能看见无数金色的光丝正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沿着经脉游走时带起细小的刺痛,像蚂蚁在骨头缝里挠痒。懒哥!
我、我体内在发热!他猛地翻身坐起,额角的碎发都被灵气冲得翘起来,这比我在知府后院扫落叶时偷学的《青竹功》快十倍!
原来躺着也能修炼?
真正的懒,是顺应天道而行。
苍老的声音像春夜的雨丝,从四面八方漫进来。
李懒抬头,看见懒源之心的金光里浮起一道半透明的影子——是个穿粗布葛衣的老者,白眉垂到下颌,手里还攥着根比他还高的竹杖,非懈怠,而是以最省力的方式,达成最强之果。
阿顺的嘴张成个圆,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云团的绒毛。
他想起前日替夫人送汤羹时,被管家揪着耳朵骂偷懒,想起自己蹲在柴房啃冷馍时,听见院外公子们练剑的喝喊;又想起刚才在门槛边练站睡,摔得膝盖青肿时,李懒说能躺着绝不站着的笑。
此刻那些片段突然串成线,他喉结动了动,轻轻躺回云团,眼皮慢慢合上。
他的呼吸渐缓,渐弱,最后竟像一截沉到潭底的朽木,连云团被风掀起的褶皱都没带起半分波动。
李懒坐起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好家伙,这小仆从竟无师自通了龟息。
懒爷!
尖细的声音从老松树后飘来。
李懒偏头,看见庙中小鬼正踮着脚尖飘过来,怀里抱着卷泛着金光的兽皮卷轴,青灰色的舌头还挂在嘴外,试炼卷轴来啦!
说是要在七日内完成懒源共鸣,不然这界儿啊......小鬼说着打了个寒颤,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脖子,咔地一声。
李懒打了个哈欠,伸手接过卷轴。
卷轴刚触到掌心就自动展开,密密麻麻的古字在金光里游弋,他扫了两眼便扔到云团上,七日?
太久了。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云团里,不如我现在就开始睡。
话音刚落,懒界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
阿顺的身体缓缓浮起,与李懒呈平行状态悬在云团上方;懒源之心的金光如活物般窜出来,缠在两人腰间,像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两颗跳动的心脏。
李懒能感觉到,自己的懒气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那些原本零散的气团在经脉里汇集成河,冲刷过洗髓境的瓶颈时,竟发出细不可闻的咔声。
阿顺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他在意识里看见一条金色的河,河水漫过他的脚腕、膝盖、胸口,每漫过一处,便有淤积多年的浊气噗地散成青烟。
他想起管家骂他懒骨头时,李懒往他破碗里丢的半块炊饼;想起自己蹲在墙根打盹时,李懒用草茎戳他鼻孔说要睡就睡个痛快;想起刚才在懒界里,连风都舍不得吹疼他的脸。
原来最省力的方式......是把自己交给该走的路。
懒源之心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李懒的眉心发烫,他分明闭着眼,却看见懒界深处有座漆黑的山,山体上缠着无数道金色锁链。
锁链正一寸寸崩裂,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山底传来模糊的低语,像无数人在说同一句话:懒者归来......懒乡再现。
懒哥?阿顺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李懒睁眼,正看见小仆从揉着眼睛坐起来,眼角还沾着云团的绒毛,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见有条金河...
李懒笑了,伸手把他额角的绒毛拨掉。
懒界的风掀起他的破袖,他望着远处那座被晨雾笼罩的山,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更沉的律动——像是某种沉睡了千年的东西,正在苏醒。
睡够了?他懒洋洋地躺回去,再睡会儿?
阿顺立刻跟着躺下,嘴角还挂着笑。
两人的呼吸渐渐同步,像两株在风里摇晃的芦苇。
懒源之心的金光漫过他们的身体,顺着扩展后的懒界边缘流淌出去,消失在山雾的最深处。
而在那片山雾里,最后一道锁链当啷落地。
某个被封印了无数岁月的所在,传来一声绵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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