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破庙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
周烈踩着满地碎砖，靴底碾过一片不知年月的陶片，咔的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他抬手压了压腰间的皇赐玉符，目光扫过庙门上方斑驳的懒神庙匾额——这破庙早该在三年前的那场大火里烧干净了，偏生那团金光裹着的懒源之心像块磁铁，引着各方牛鬼蛇神往这儿钻。
统领，封印松动了。身后的捕快小头目压低声音，指尖点向庙内中央的石坛。
月光透过残破的殿顶洒下，照见石坛中央那团若隐若现的金光，像颗被捂住的夜明珠。
周烈眯起眼。
三天前他接到密令：无论用何手段，务必将遗迹核心带回府衙。这破庙里的东西能让个小乞丐在洗髓境翻手揍翻锻骨境高手，自然不能留在市井。
他摸出半块刻着云纹的玉符，这是今早从内廷司要来的破妄符，专克民间野修的小把戏。
玉符刚捏碎，石坛下突然传来细弱的嘘声。
周烈猛地抬头，只见梁柱阴影里浮着团青灰色的雾气，雾气凝成个穿肚兜的小娃娃模样，正把食指抵在唇边：懒哥正在做梦，别吵醒他。
哪来的小鬼？小头目抽出腰刀就要劈，被周烈抬手拦住。
他盯着那团雾气，直觉这不是普通精怪——能在皇都地界晃悠这么多年没被玄门修士收走，多少有点门道。让开。他沉声道，我取的是朝廷要物，与你无干。
小鬼歪了歪头，雾气凝成的小脸上突然露出狡黠的笑：懒哥说，睡觉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捣乱。话音未落，石坛上的金光嗡地一颤，周烈只觉后颈一凉，等再睁眼时，已不在破庙里了。
李懒正做着甜梦。
他梦见自己躺在城隍庙的香案上，供桌上堆着刚出锅的糖蒸酥酪，凉丝丝的风裹着香火味往鼻孔里钻。
突然有阵恼人的噪音往耳朵里钻，像有人在敲破铜锣。
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把脸埋进云团似的软被里——这被子是懒界的云絮变的，软得能把骨头都化了。
噪音还在缠人。
他迷迷糊糊想，许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来泼脏水？
上次那卖菜的老妇泼了他半桶泔水，结果系统给了瓶洗髓丹，倒赚了。
这次要是再被打扰......他漫不经心勾了勾手指，懒界的雾气便凝成根无形的绳子，把那噪音往深梦里拽。
周烈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雾里。
往前看是雾，往后看还是雾，脚下的地面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刚要提气冲出去，眼前突然一花——他回到了二十岁那年的秋夜，正跪在总捕头跟前领罚，因为追贼时贪了口热汤面，让要犯跑了。
废物！总捕头的鞭子抽在背上，疼得他冷汗直冒。
他想喊这是梦，可背上的疼是真的，鼻尖还能闻到鞭子上的血腥味。
等他终于咬着牙熬过这幕，白雾又转——他站在府衙后院，看着自己上个月亲手把偷米的老仆拖去刑房，老仆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的红梅花般刺眼。
放我出去！周烈吼得喉咙发疼，可声音像被棉花裹住，传不出多远。
白雾里突然响起李懒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困意：别打扰我睡觉。他抬头，看见远处的雾里浮着张竹塌，塌上歪着个穿破棉袄的少年，正翘着二郎腿啃糖糕。
糖渣子往下掉，落进雾里就变成金灿灿的懒气值光点。
你......你敢困我！周烈踉跄着扑过去，手刚碰到竹塌边缘，眼前的景象突然破碎。
他又回到了那片白雾里，耳边响起小鬼的轻笑：懒哥睡觉要清净，你太吵啦。
李懒是被阿顺推醒的。
懒哥，懒哥。小仆从的声音带着刚醒的软，我刚才梦见在金河里游泳，游着游着身上就不疼了。他掀起袖子，露出原本青黑的手腕——昨天被管家拿戒尺打的淤紫，此刻淡得只剩点影子。
李懒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懒界的云絮自动给他垫上后背。
他摸了摸阿顺的额头，温度正常，再探脉门，气血流转比昨天顺畅了十倍。行啊你，他笑着用草茎戳阿顺的鼻尖，偷学我懒界修炼法？
阿顺耳尖发红：是懒源之心的光带着我......他突然顿住，盯着李懒身后，懒哥，你的眉心...
李懒摸了摸眉心，指尖碰到块温热的金斑。
他想起昨晚梦里那座漆黑的山，锁链崩裂时的脆响，还有那句懒者归来的低语。
正琢磨着，懒界边缘突然传来砰的震动，像有什么东西撞在屏障上。
昨晚梦见有人来闹事，他歪头看向庙外的方向，不知道是谁这么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懒源之心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
金光穿透懒界，穿透破庙的残墙，直冲云霄。
皇都的百姓从睡梦里惊醒，看见东南方天空浮着团金色祥云，像朵巨大的莲花缓缓绽放。
正在值夜的金吾卫统领猛地拍案而起，指着窗外喊：快报陛下！
东南方有异象！
阿顺被金光晃得眯起眼，拽了拽李懒的袖子：懒哥，这光......
管他呢。李懒伸了个懒腰，破棉袄的袖口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腕，反正明天该去城南桥头躺平签到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勾着嘴角笑，对了，阿顺，明天跟我去皇城南门？
听说新上任的知府要摆仪仗，我躺那儿晒晒太阳，保准比他的八抬大轿好看。
庙外，老槐树的叶子被金光映得发亮。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金吾卫的探马正向皇宫疾驰。
而在懒界深处，那座曾被锁链困住的黑山，此刻正缓缓掀开笼罩的雾帘——山门上，懒乡二字在金光里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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