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桥头青石板上已凝了层薄露。
李懒裹着草席的懒榻歪在老槐树下，竹席边缘沾了点露水，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草席缝隙里——这席子是王婶昨夜偷偷塞给他的，说新晒过，有太阳味儿。
懒哥！小黑的声音带着急，鞋跟踢得青石板哒哒响，林家武馆的人来了！
李懒眼皮动了动，没睁眼。
他能听见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三十多双麻鞋碾过碎石子的沙沙声，像一群蚂蚁在啃噬黎明。
还有林啸天刻意放重的呼吸，混着药味——昨夜那口血到底没白吐，武馆的金创药该是往他伤口上堆了半罐子。
都给我站成雁行阵！林啸天的声音比晨雾还冷，今日不把那布袋扒下来，老子这淬体巅峰的脸就栽在这破桥头了！
李懒终于掀了掀眼皮。
三十个精壮汉子立在桥头空地上，每人腰间别着黑铁短刀，林啸天站在最前头，左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沾着金创药的白渣。
他身后跟着个穿灰布衫的中年男人，刀疤从眉骨扯到下颌，正是城南有名的铁刀张镖头——昨夜林啸天差人搬的救兵。
李懒！林啸天踹飞脚边的瓦罐，碎片溅到李懒脚边，识相的把懒人布袋交出来！
那是我林家武馆的东西，你个要饭的也配用？
哦？李懒撑起半个身子，草席滑到腰间，武馆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腰上的粗布袋子，前日你家弟子拿粪水泼我时，怎么没说这是你家的？
人群里传来低笑。
卖早点的王婶举着蒸笼帮腔：就是！
昨日林小少爷还说这布袋是捡的破烂，今儿倒成宝贝了？
林啸天耳尖发红，手按在刀柄上：少废话！他朝张镖头使了个眼色，张叔，您先请。
张镖头咧嘴一笑，刀疤跟着扯动：小乞丐，爷爷我走南闯北三十年，没见过躺平能躺出本事的。他抽出短刀，刀身映着晨光泛冷，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功夫！
三十道身影同时动了。
淬体境武者的掌风卷着晨雾，带起的气浪掀翻了王婶的蒸笼，包子滚得满地都是。
李懒看着迎面而来的掌影，又打了个哈欠——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得欢快：检测到群体挑衅事件，懒气值 300，触发懒榻阵列激活条件。
草席突然泛起淡金色波纹，像块被投入石子的水潭。
波纹扩散的瞬间，桥头空地变了模样：原本只有一张懒榻的位置，此刻竟立着七张一模一样的竹席，每张上都躺着个李懒。
有翘着二郎腿啃糖油饼的，有抱着酒坛打呼噜的，还有闭着眼数蚂蚁的，连草席上的补丁都分毫不差。
假的！
都是幻象！林啸天挥刀劈向最近的竹席，刀刃却像砍进棉花里，噗地闷响后，那李懒翻了个身，草席上滚下块芝麻糖。
张镖头的刀砍在另一张懒榻上，突然踉跄两步。
他瞪大眼睛——不是被反弹，是困意！
像有双手攥着他的眼皮往下扯，腿肚子灌了铅，连刀都握不稳。
这...这是妖法？有弟子扶着膝盖喘气，额头渗冷汗，我...我站都站不住
懒哥懒榻化万千，一人躺平镇三千！李铁嘴的醒木拍得山响，他不知何时搬了条长凳坐在人群最前头，各位看官看好了！
这叫懒神分影阵，大懒之道，以逸待劳！
围观百姓哄然喝彩。
卖糖葫芦的老张把糖葫芦往杆上一插：我老张不习武，但这懒仙的阵仗，比话本里的神仙还气派！补锅匠老张摸着下巴：前日我就说那布袋有须弥纹，合着是懒仙的法宝！
小黑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那些东倒西歪的武者，又转头看自家懒哥——正翘着脚哼小曲儿，手指在草席上画圈圈，哪有半分紧张？
我要加入懒军！人群里突然爆喝一声。
穿短打的小混混挤到前头，抱拳冲李懒喊：懒哥，我二狗子跟着您混！
以后您躺着，我给您扇风！
算我一个！卖馄饨的王婶儿子掀了围裙，我力气大，帮您搬懒榻！
懒军！
懒军！叫好声像滚雷，震得老槐树的叶子直往下掉。
小黑眼眶发热，他望着这些从前要么扔馒头要么吐口水的街坊，突然明白懒哥说的躺着接天塌是什么意思——原来躺平不是躲，是让人心甘情愿围过来，替你把天扛住。
林啸天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强撑着没倒，可眼前的懒榻还是重影叠着重影。
三十个弟子，此刻有二十个蹲在地上揉眼睛，剩下的扶着墙直打晃。
张镖头的刀早掉在地上，正抱着柱子打盹，口水把衣襟都浸透了。
你...你到底练的什么邪功？林啸天踉跄着靠近，刀当啷掉在李懒脚边，前日是光膜，今日是幻阵...你根本不是乞丐！
李懒捡起草席上的芝麻糖，慢悠悠剥纸：我是乞丐啊。他把糖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不过是个，让天道都愿意惯着的乞丐罢了。
晨光穿透晨雾，洒在他身上。
懒榻的金光淡了，可那些自发围过来的百姓还在喊懒仙。
林啸天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昨日李懒说的躺着接天塌——原来最狠的不是拳头，是让人打不进来，也不愿打进来的气场。
收...收队！林啸天扯了扯领口，声音发哑。
他弯腰捡起刀，却不敢再看李懒的方向。
三十个弟子连滚带爬跟着他往武馆跑，张镖头还在睡，被两个弟子架着拖走，鞋都掉了一只。
懒哥！小黑凑过来，眼睛亮得像星子，他们跑了！
咱们...咱们真有懒军了！
李懒伸了个懒腰，草席刺啦撕开道缝——正好，王婶新送的棉褥子该垫上了。
他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听见街角传来童谣：懒仙懒，懒成仙，躺平睡，镇千拳...是哪个小娃娃跟着李铁嘴学的新段子。
小黑。他拍拍身边的草席，去王婶那端碗热馄饨。
哎！小黑撒腿就跑，鞋跟又踢得青石板哒哒响。
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掠过桥头的懒军旗号——不知谁用红布缝的，歪歪扭扭绣着个懒字。
李懒望着那旗子在风里飘，突然笑了。
天没塌，不过是换了批人，替他把天托得更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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