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懒踩着门槛上的木屑跨进厅堂时,鼻尖的沉水香突然浓了三分。
他望着桌上泛着油光的金陵烧鹅,脆皮裂开的缝隙里还凝着琥珀色的肉汁,旁边洞庭银鱼摆成的莲花倒是精巧,可鱼眼用金箔贴的,总让他想起城门口被剥了鳞晒成干的死鱼。
李公子果然爽快,快请坐。张文远的声音像浸了蜜,手指虚引主位旁的软榻。
李懒歪头看了眼那铺着锦缎的椅子——椅腿雕着云纹,椅面绣着百子图,可他摸了摸怀里的破布袋,里面烤红薯的焦香混着野山参的苦甜,比这屋子的香更踏实。
我不喜欢椅子。他踢了踢脚下的青砖,选了块没沾烛泪的空地,扑地躺了下去。
后脑勺贴着冰凉的砖,倒比他那漏风的破庙地铺还舒服些。
此乃宴席,岂能如此无礼?上座的知府李崇文皱起眉,腰间玉牌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他四十来岁,两鬓染霜,官服洗得发白却没有褶皱,此刻眼尾的皱纹挤成一团,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老狗。
李懒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把破布袋垫在头下:我习惯了躺着说话。他听见张文远的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两下,像敲在绷直的琴弦上。
这声音让他想起前日在城隍庙签到时,土地公庙里那口生了锈的铜钟——敲钟的小道士总爱多敲两下,说是添点香火味,实则是想多混两个馒头。
张文远的笑纹又深了些,眼尾的琥珀色却暗了暗。
他抬手时广袖滑落,露出腕间翡翠玉镯,在烛火下泛着幽绿的光。给李公子上盏醒酒汤。他声音温和,可尾音刚落,后堂就转出四个侍女。
她们每人捧着个青釉香炉,炉盖雕着镂空莲花,细烟从花瓣缝隙里钻出来,像四条白蛇游向李懒。
厅中香气渐渐变得甜腻,李懒的睫毛动了动。
他闻到了,那烟里混着茉莉香片的清苦、龙涎香的醇厚,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像极了上个月在城西药铺外,他偷听到老药商跟伙计说的迷魂香配方。
系统面板适时在眼前弹出:【检测到致幻类香料,建议启动懒界·微缩空间隔绝五感】。
阿顺哥,那是迷魂香!院外传来一声低呼。
李懒不用睁眼也知道,是阿顺扒着门框在偷看。
这小子总爱把青布头巾系得歪歪扭扭,此刻怕是急得手指都抠进木头缝里了。
他能想象到阿顺额头的汗顺着下巴滴在青布衫上,想冲进来又被守卫横矛拦住的模样——守卫的牛皮靴尖抵在门槛上,矛杆戳着阿顺的胸口:小杂役也敢闯前院?
再闹送你去柴房劈三个月柴!
李懒在心里叹了口气。
上回阿顺被管家拿藤条抽,是他用系统换的金疮药救的;前儿阿顺饿肚子,是他分了半块烤红薯——这小子总爱把真心掏出来给人看,倒像块没打磨的玉,硌得人疼。
他闭着眼睛,意识悄然沉入系统界面。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染成暖金色,懒界·微缩空间里,云絮般的雾气托着张草席软榻,榻边摆着他的破布袋,袋口露出半截野山参的须子。
系统提示音像老茶倌敲茶盏:【迷魂香效力已隔绝,当前懒气值 30(被动积累),触发十倍返还:侍女持香炉行走消耗体力8点,获得懒气值80点】。
现实中的李懒依旧躺着,呼吸平稳得像真睡了过去。
张文远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三遭,终于露出笑意。
他凑到李崇文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故意让厅中众人都能听见:大人,此人三番两次藐视公堂,又对迷香毫无反应......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玉牌,莫不是与那批失踪的灵矿有关?
李崇文的手指在扶手上捏出白印。
他望着地上的李懒,想起三日前城门口的事——这乞丐在城主府门前躺了七日,起来时怀里抱着本《睡仙拳谱》,当场打断了来滋事的武馆教头的腿。灵矿二字像根针,扎得他后颈发疼——半月前运往京都的三车灵矿在城郊失踪,皇上的密旨还压在案头。
大人!厅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喝,像块石子砸进静潭。
通报的小吏跑得太快,官靴跟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圣旨至——
满厅的烛火猛地晃了晃。
李崇文噌地站起来,官帽上的红缨子乱颤;张文远的翡翠玉镯咔地裂了道细纹,他猛地攥紧袖口,眼底闪过慌乱;捧着香炉的侍女手一哆嗦,香灰簌簌落在李懒脚边。
李懒在微缩空间里打了个哈欠。
他早该想到的——前日在土地庙签到时,系统给了个隐藏任务:替土地公值夜班偷懒,奖励是地脉灵液和三日后辰时圣旨到的提示。
此刻他望着系统面板上新增的圣旨事件触发标记,嘴角慢慢翘起。
接旨——
宣旨官的声音穿透门帘,李崇文慌忙整了整官服,就要下跪。
张文远的目光在厅外守卫身上扫过,右手拇指悄悄在掌心画了个圈——这是他跟府卫暗卫约定的暗号。
地上的李懒依旧闭着眼,可睫毛下的眼珠转了转。
他能听见张文远袖中玉镯碎裂的细响,能听见府卫甲胄摩擦的轻吟,甚至能听见宣旨官靴底沾着的泥土落在门槛上的沙沙声。
迷魂香的烟雾还在飘,像团散不开的云。
而云下的李懒,正等着看这出戏,该怎么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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