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树的枝桠在晨风中晃了晃，漏下几缕碎金般的阳光。
李懒躺在草席上，任由懒榻载着自己往树影里挪——这玩意儿比他想象中还听话，方才过街角时自动转了个弯，现在正顺着青石板路的凹痕稳稳滑行，活像有个看不见的脚夫在推着走。
他把破棉袄往胸口拢了拢，指尖摩挲着草席边缘的麻绳，心里直犯嘀咕：系统这奖励倒实在，省得老子以后讨饭还得挪腿。
离老柳树还有三步远时，草席吱呀一声停住了。
李懒掀起棉袄角一瞧，树底下乌泱泱围了七八个人，最前头那个扎着歪辫子的小不点儿正踮着脚比划：吸气要像懒哥晒肚皮——慢、软、透！
呼气要像偷喝东家的茶——轻、绵、留！
是小黑。
李懒眯起眼。
这小子前儿还缩在墙根啃冷馒头，今儿倒像模像样当起小先生了。
他瞥见人群里有个穿补丁裤的瘦高个正闭着眼鼓腮帮子，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蛤蟆；另一个光脚的小乞丐偷偷抠鼻孔，被小黑一巴掌拍开手，疼得直咧嘴。
不错啊，比我当年勤快多了。李懒懒洋洋开口，破棉袄滑到鼻尖，露出半张带笑的脸。
小黑猛地回头，发辫甩得飞起：懒哥！他撒腿跑过来，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哒哒响，到近前又猛地刹住脚，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才去扶李懒，您可算回来了！
我照着您教的《懒人吐纳诀》带大伙儿练，王二那小子说他今儿摸墙根时，觉着后颈有股热流往上窜呢！
李懒被他拽得坐直身子，草席却突然唰地往前一滑，带得他后腰一颠。
他反手拍了拍草席：急什么？话音未落，草席竟真的缓缓移动起来，绕着老柳树转了个圈，惊得树底下的小乞丐们嗷地散开。
懒哥，这、这榻子成精了？小黑追着草席跑，眼珠子瞪得溜圆。
成精的是懒人。李懒翘起二郎腿，草席立刻配合地加速，带起一阵小风掀动他的破袖口，躺着也要讲效率——总不能让老子晒太阳还得自己挪地方吧？
围观的路人早围了上来。
卖糖画的老汉把糖锅往脚边一踢，踮脚张望；挑水的汉子把扁担往墙根一靠，水桶哐当砸出个水洼；连刚才还揪着菜叶子跟菜贩扯皮的胖妇人，此刻也攥着半棵白菜挤到最前头。
列位看仔细喽！一声脆响穿透人群，李铁嘴摇着折扇挤上石墩，玄色长衫下摆还沾着今早说书的瓜子壳，这便是大楚第一躺仙的懒云驾！
躺得越自在，行得越逍遥——上回在城隍庙前躺七日得睡仙拳，今儿在桥头驾懒榻，指不定要应哪桩仙缘呢！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个青衫少年。
少年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鞋面上沾着细尘，显然是从城南富贵街赶过来的：这位仙长，在下周府三公子，素闻仙长越懒越强的妙法，不知能否收在下为徒？
仙长？李懒被这称呼逗得直乐，草席吱呀一声停在少年跟前，我这学堂不叫仙门，叫懒道——愿躺平修炼的，都能进门。他随手从怀里摸出块碎陶片，往老柳树上一贴，歪歪扭扭写着懒道学堂四个大字，不过先说好，来我这儿学本事，得按我的规矩：每日躺够三个时辰，发呆两个时辰，晒太阳一个时辰——偷懒？他拖长调子笑，偷懒的，老子亲自拎着耳朵帮你躺。
人群哄笑起来。
方才那个抠鼻孔的小乞丐第一个挤过来：懒哥，我要学！
我能在墙根躺一整天！胖妇人的儿子拽着她衣角直晃：娘，我也想跟懒哥学，省得您天天骂我懒！连那挑水的汉子都搓着手凑上来：仙长，我这膀子力气使不完，要不...您教我躺着挑水？
最扎眼的是那周府三公子。
他当真解了玉佩往李懒脚边一放：仙长，这是见面礼。
我听书坊里说，您在城主府前躺七日得睡仙拳，在国寺佛前打盹半月得十倍返还——我周家养着三十个武师，可没一个能教出这样的本事。
小黑站在人堆里直搓手，看着李懒脚边堆成小山的拜师礼——有半块烤饼、缺了口的瓷碗、甚至还有只瘸腿的芦花鸡。
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前儿还被地痞追着打、在残羹里翻食的小乞丐们，今儿竟能站在这儿被人尊称为懒道弟子。
懒哥，咱们...真有自己的势力了？他凑到草席边，声音发颤。
李懒望着头顶的老柳树，枝桠间漏下的光斑在他脸上跳着，像撒了把碎金子。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叶，轻轻一抛：这才刚开始。
等哪天全大楚的人都知道，躺着比跑着快，偷懒比拼命强——他歪头冲小黑笑，那会儿，才叫懒道开宗。
风突然大了些。
穿堂风卷着几片柳叶掠过人群，撞在对面茶楼的雕花窗上。
二楼雅座的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道玄色身影。
林啸天捏着茶盏的手微微发紧，茶沫子溅在绣金袖口上，晕开团暗纹的云纹。
他望着桥头那片热闹，喉结动了动——三日前他派去羞辱李懒的地痞被打断了腿，昨日城主府的人偷偷去破庙送了坛百年女儿红，今儿这小乞丐竟堂而皇之地开起了学堂。
有意思。他低声笑，指节叩了叩窗沿，懒道？
我倒要看看，你这懒骨头能撑到几时。
日头爬到中天时，李懒拍了拍草席：收摊。草席立刻转了个方向，往城南破庙的方向挪去。
小黑抱着那只瘸腿鸡跟在后面，回头望了眼还围在老柳树下的人群，又赶紧小跑着追上：懒哥，咱们回破庙啊？
回。李懒把破棉袄往脸上一盖，声音闷闷的，昨儿好像有只流浪猫往庙里叼了条鱼——也不知还在不在。
草席载着他拐过街角，青石板路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远处，茶楼的锦帘重新垂下，只余一声极轻的茶盏碎裂声，混在风里散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