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的晨光像被水洇开的墨,漫过快递站的铁皮屋顶时,小宇的手机在枕头下震动起来。少年缩在毯子里翻了个身,睫毛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陈砚正就着凉掉的豆浆啃包子,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起妈妈两个字,喉结突然哽了一下——凌晨两点那条短信还躺在未读栏里,此刻新的来电提示音,像根细针直戳他后槽牙。?
“小宇,接电话。”陈砚把凉豆浆推到一边,声音放得很轻。?
少年迷迷糊糊摸起手机,刚按下接听键,那边的尖嗓门就炸了出来:“怎么才接?九点前必须来老房子!你爸找的买家都到了,今天不把东西搬空,人家定金可就不退了!”?
小宇的指尖瞬间攥紧手机壳,指节白得几乎透明:“妈...祖宅不是说等哥回来商量吗?”?
“商量?”电话里传来摔东西的动静,“你陈砚哥算哪门子商量?他一个送快递的能懂什么?要不是你姥姥临终前非塞钥匙给他,这破房子早该归我们家了!”?
陈砚的包子皮在手心捏出了褶皱。?
“地址发我。”陈砚突然伸手抽走小宇的手机,对着话筒说,“九点,我带小宇到。”不等对方骂完,他直接挂断。“哥,我妈她...”小宇的声音带着哭腔,“去年姥姥走的时候,说祖宅要等我们成年再分的...”?
“走。,“去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
老巷子的青石板还沾着露水,陈砚的电动车碾过时发出细碎的响。小宇抱着他后腰的手越收越紧,像只受了惊的小兽。转过第三个街角时,那栋老房子已经近在眼前——门檐下挂着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可门廊上却堆着半人高的纸箱子,两辆搬家货车堵在巷口,几个穿工装的男人正往车上搬雕花衣柜。?
“陈砚?”叉着腰站在台阶上的女人涂着玫红色指甲油,指甲尖正戳向门柱上“张宅”两个褪色的漆字。她是小宇的妈妈张美兰,此刻脸上的笑比刀还利:“你还真敢来?我可报警了,说有外人私闯民宅!”?
“正好。”陈砚把电动车往墙边一靠,拉着小宇往门里走,结果小宇被自己的鞋带绊倒,差点扑到陈砚身上,“警察来了正好说说,这房产证上的共有人名单里,有没有我和小宇的名字。”?
张美兰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身后的搬运工里突然窜出个光头,抄起墙角的木箱就往地上砸:“瞎嚷嚷什么!我们干活呢!”?
“小心!”小宇尖叫一声,本能地往陈砚身后躲,脑袋重重撞到陈砚后背。?
那木箱足有半人高,砸下来时带起的风声刮得人耳疼。陈砚却没躲,他盯着木箱坠落的轨迹,突然想起上个月给家具城送红木柜时,老搬运工说的“沉腰卸力”——腰腹一紧,气血顺着《青冥经》里的“冲脉”往上窜,等木箱砸到掌心的瞬间,他膝盖微微一沉。?
“咔嚓——”青砖地面裂开道半指宽的缝隙。陈砚单手托着木箱站在原地,像块生了根的石头,搬运工们全傻了眼:这箱子装的是老榆木书匣,少说有三百斤,刚才那一下要是砸实了,能直接把人腿骨砸断,可眼前这送快递的,竟跟托着个纸盒子似的。?
“你...你使什么妖法?”张美兰后退两步,撞翻了脚边的藤编筐。晒干的金银花撒了一地,是去年姥姥晒来煮凉茶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发凌乱不堪,还不自知。?
陈砚低头看了眼脚边的碎砖,又抬头望向张美兰。?
“舅妈。”他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因刚才用力托箱子,说话时还带着点喘气声,“姥姥临终前把钥匙交给我时说,这房子是陈家三代人的根。”他托着木箱的手微微发力,箱底的老榆木发出吱呀声,“现在有人想拔这根...”?
话音未落,张美兰突然扯着嗓子喊:“愣着干什么!把他手里的箱子抢过来!”?
几个搬运工对视一眼,挽着袖子就围了上来。张美兰的美甲在晨光里泛着刺目的玫红,她挥得更狠了些,结果用力过猛,美甲片“啪”地飞了出去,正好贴在一个搬运工的脸上。?
“都给我上!把这箱子抢过来,四个搬运工立刻围上来。打头的光头抄着铁撬棍,另外三个一个揪陈砚衣角,一个扳他手腕,还有个矮壮的直接用肩膀去撞他腰——他们干惯了粗活,知道对付这种“硬撑”的年轻人,得用巧劲卸他根基。?
陈砚被拽得晃了晃,却没急着发力。他盯着矮壮男人撞过来的肩头,突然想起上个月给建材市场送水泥时,老周头教的“卸力诀”:“搬重货最怕死扛,要像踩在泥地上,看着软,实则根扎进土里。”此刻《青冥经》里“冲脉”的运行路线在他脑海里浮现,气血顺着脊椎往上窜,最后沉在脚底。?
矮壮男人的肩头撞上他腰侧的瞬间,陈砚膝盖微微一屈。不是退让,是像老榆木柱子被风吹时的摇晃——看似软,实则根基深。那股力道顺着他的胯骨往下,直透脚心。青砖地面“咔”地又裂开道细纹,矮壮男人却像撞上了堵墙,整个人被反震得踉跄两步,抱着肩膀倒抽冷气:“我操!这小子腰上绑铁板了?”?
揪衣角的工人还没反应过来,陈砚反手抓住他手腕。这是他送快递时练出的巧劲——每天搬上百个包裹,怎么抓最省力,怎么甩最稳当。此刻他指尖扣住对方腕骨的“阳谷穴”,微微一旋,那工人立刻疼得松手,腕子麻得像过了电:“兄弟...兄弟松手!”结果松手时太急,整个人往后一仰,摔了个屁股墩。?
光头的铁撬棍举到半空,却迟迟落不下来。他看着陈砚托着木箱的手,指节泛着青,可整个人站得稳如泰山,连衣角都没乱。刚才那下反震的力道他看得清楚——这哪是送快递的?分明是练过把子力气的狠角色。可他没注意到,自己举着铁撬棍的姿势,十分滑稽。?
“都他妈废物!”张美兰急得直跺脚,金镯子在腕子上撞出响,“抢箱子啊!抢完赶紧装车!”?
陈砚终于抬眼。他望着张美兰脚边那堆金银花,晒干的花瓣被风卷起来,沾在她锃亮的皮鞋上。姥姥去年夏天坐在廊下晒花的模样突然闪进脑海——她戴着老花镜,把花一朵一朵摊平,说“小砚最会喝我煮的凉茶”。他喉结动了动,托着木箱的手又紧了紧。?
“够了。”他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池塘,惊得所有人一静。陈砚另一只手摸出手机,屏幕蓝光映着他泛红的眼尾。他点开录像键,镜头对准张美兰,结果手机拿反了,对着自己拍了半天,才发现不对劲,“舅妈,你说报警了是吧?那正好让警察看看,是谁私闯民宅,是谁抢别人家产。”他晃了晃手机,“这录像要是发网上,标题我都想好了——《亲舅妈为卖房,指使工人强拆亡母祖宅》。”?
张美兰的脸瞬间白了。她上个月刚在短视频里刷到类似新闻,底下评论骂得比泼妇吵架还难听。她盯着陈砚手机上跳动的红色圆点,突然想起小宇姥姥临终前攥着房产证说的“共有人”——那上面确实有陈砚和小宇的名字,是她偷摸藏起来没给人看。?
“谁...谁强拆了?”她的尖嗓门泄了气,“我们就是...就是帮着收拾东西!”?
“帮着收拾?”陈砚托着木箱往前迈了一步。青砖在他脚下又裂了道缝,张美兰吓得往后缩,后腰抵在门柱上,结果头上的发卡掉了,头发“唰”地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她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样子滑稽极了。我笑了笑,可那笑比刚才的冷硬更让人发怵:“上次教训你还教训的不够吗??
搬运工们早没了刚才的气势。光头把铁撬棍往地上一扔,踢了脚旁边的纸箱子:“不干了不干了,这活邪乎。”其他人跟着起哄,有的蹲下去捡金银花,有的把搬上车的衣柜又往下卸。?
巷口传来警笛声时,张美兰正蹲在地上捡花,指甲盖里沾了泥。两个民警挤进人群,看了眼满地狼藉,又看了看陈砚手里的手机,直接掏出记录本:“谁报的警?”?
“我...我。”张美兰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结果把裤腿上的泥拍得更均匀了,“我是房主家属,他们...他们妨碍我搬家。”?
“妨碍?”陈砚把手机递过去,“警察同志,这是房产证照片,共有人有我和我表弟。她没经过我们同意就搬东西,算不算私闯?”?
民警扫了眼手机,又看了看张美兰:“您这确实得先协商。这样,跟我们去所里做个笔录,把共有人情况说清楚。”?
小宇攥着陈砚的衣角,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直到上警车时,他才小声问:“哥,你手机里真有房产证照片?”?
陈砚摸了摸他头发:“前几天翻姥姥的老抽屉,找到了复印件。”他顿了顿,“姥姥早料到有人等不及。”?
调解室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张美兰坐在对面,嘴还硬:“不就晚两天商量吗?至于闹成这样?”?
“至于。”陈砚把茶杯往桌上一放,结果用力过猛,茶水溅了出来,洒在自己手上,他赶紧甩了甩,“这房子是姥姥的命。她走的时候,手还攥着钥匙。”他盯着张美兰躲闪的眼神,“您要真想要,等小宇成年,我们走法律程序。但今天...不行。”?
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小宇抱着个纸箱子,里面装着姥姥的檀木匣和晒干的金银花。陈砚推着电动车,看少年发顶翘起的呆毛被风吹得晃,突然笑了:“饿不饿?请你吃锅贴。”?
“哥。”小宇咬着锅贴,腮帮鼓得像仓鼠,“你这次怎么没像上次揍校园恶霸那样直接动手?”?
陈砚夹起个锅贴浸醋,油花在醋里荡开小圈,结果手一抖,锅贴掉进了醋碟里,溅起的醋汁洒在他衣服上,“上次那是欺负你,得用拳头教他做人。这次...是家里事。”他望着窗外摇晃的树影,“而且啊——”他用筷子敲了敲自己腿,结果筷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他尴尬地捡起来,“我新学了招‘千斤坠’,不用动手也能镇住人。”?
小宇似懂非懂地点头。陈砚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才用“千斤坠”时,他分明感觉到气血顺着冲脉直贯脚底,那股沉劲比以往更稳——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把市井里学的巧劲,和《青冥经》的内劲揉在一起。师父说的“化境”,大概就是这样吧??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吹进巷子。陈砚把电动车停在快递站门口时,老王正踮着脚挂“今日已收件”的木牌。看见他,老王扯着嗓子喊:“小陈!今天有个加急件,说是什么古武协会寄的,红漆木盒,怪沉的!”?
陈砚顿住脚步。路灯刚亮起来,照得木盒上的红漆泛着暗芒。他摸了摸后颈——那是师父留的青铜罗盘在发烫。?
“放我桌上。”他应了一声。?
老王还在念叨:“哎你说这古武协会是干啥的?我孙子说现在网上可火了,什么武宗现世...小陈?小陈你听见没?”?
陈砚没回头。他望着小宇把檀木匣小心放在床头,金银花的香气在暮色里漫开。窗外,快递站的霓虹灯开始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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