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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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远在书房铺开最新的药材清单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风卷得簌簌作响。自他上次力排众议引入海外种植技术后,药田的亩产提升了三成,账本上那串递增的数字像根刺,扎得某些人坐立难安。

“家主,三长老请您过府议事。”小厮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林远捏了捏眉心,三长老最近频繁邀他议事,表面上是讨论族学扩建,实则总在试探他对旁支子弟的任用态度。前日在祠堂祭祖,他分明看到二房长子林明与西堂管事交头接耳,两人腰间玉佩皆是青玉竹节形制——那是已故二叔的心腹才有的信物。

穿过九曲回廊时,林远注意到廊下灯笼换了新糊的绢面,朱红色比往日深了几分,像凝固的血迹。三长老的院落飘来淡淡沉水香,与记忆中祖母屋里的味道重叠。屋内坐着的却不止三长老,还有掌管族中商铺的五叔公和负责仓储的林安。

“远哥儿来了。”三长老指节敲了敲桌上的账簿,“你主张的新药柜样式,底下人说造价太高,往年都是松木框架,为何偏要换成檀木?”林远扫过账面数字,发现预算被莫名提高了三倍:“檀木防虫蛀,百年药香可透木三分,长远来看...”“够了!”五叔公突然拍案,茶盏里的水溅出,“族中子弟还穿粗布衣裳,你倒先讲究起排面了?”

争执在暮色中落幕时,林远袖中紧攥的帕子已被冷汗浸透。他路过角门时,听见两个丫鬟在井边私语:“昨儿看见二房的马车停在城西当铺...”话音戛然而止,两人见他过来,慌忙福身退下。城西当铺...林远心中一动,那里是族中暗桩,专门处理不便走明账的物件。

深夜的药庐里,林远对着新到的血竭标本出神。烛火突然剧烈晃动,窗外传来瓦片轻响。他抄起案头的青铜镇纸闪到门边,却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短刀直奔他咽喉而来。刀刃擦着脖颈划过的瞬间,林远认出对方袖口绣着的半朵墨莲——正是今早五叔公身边的护卫。

缠斗中,林远的腰间被划开一道口子,温热的血渗进里衣。他抓起桌上的丹参粉扬向刺客面门,趁对方闭眼的刹那,镇纸狠狠砸在其太阳穴上。刺客倒地前,从怀里掉出半块刻着“林”字的令牌。林远拾起来时,发现背面刻着个极小的“明”字。

伤口敷好金疮药后,林远坐在窗前翻看着族中护卫名录。二房长子林明果然在暗卫名单里,且位列三甲。他记得林明去年才从边境药庄调回,说是协助管理物流,如今看来...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林远吹灭烛火,摸出藏在暗格里的密信——那是今早收到的,字迹熟悉得令他心惊,竟与已故父亲书房的批注如出一辙。

“速查东厢仓库。”简短的七个字,末尾画着片枫叶。这片枫叶符号,曾是父亲与他的秘密记号。林远披上玄色大氅,悄悄从侧门绕向仓库。守库的小厮抱着酒坛鼾声如雷,腰间玉佩正是今日刺客同款。仓库内弥漫着陈旧的药材气息,林远借着月光摸到第三排木架,当指尖触到第三块青砖时,果然感觉到异样的松动。

撬开青砖,露出个暗格,里面码着几叠账本。翻开第一本,入目便是触目惊心的记录:“癸未年三月,以次充好发往江南分号,获利纹银三千两...”日期正是父亲突然染病的月份。林远浑身发冷,继续往后翻,发现每到新药方现世或重要交易节点,必有低价劣质药材流入分号的记录,而经手人一栏,赫然盖着三长老的私印。

身后突然响起衣物摩擦声,林远迅速转身,只见三长老提着烛台站在门口,影子被火光拉得老长,在墙面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远哥儿果然聪明。”老人的声音带着叹息,“你父亲当年也是查到这里,可惜他心太软,总念着骨肉亲情...”烛火跳动间,林远看见三长老袖中露出的刀柄,与今夜刺客的短刀形制相同。

“所以你们就毒杀了父亲?”林远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间的药囊上,那里装着能让人瞬间麻痹的曼陀罗粉。三长老摇头:“他若肯睁只眼闭只眼,何至于此?远哥儿,你比你父亲通透,只要你不再追查,这仓库的秘密,我自然会处理干净。”

话音未落,仓库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林明带着十几个护卫冲进来,手中火把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祖父,既然他都知道了...”林明的目光落在账本上,眼底闪过杀意。三长老皱眉摆手:“不可在族地动手,传出去...”“反正他今晚就要出城验药!”林明突然打断,“路上遇到山匪...也是情理之中。”

林远终于明白为何今早接到莫名的验药指令,原来从他踏入药庐那一刻,便已落入圈套。他佯装踉跄,指尖悄悄将曼陀罗粉撒向最近的护卫。那人突然捂住喉咙倒地,发出嗬嗬的声响。混乱中,林远撞开后窗,跳进旁边的药田。身后传来林明的怒吼:“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深秋的药田弥漫着苦艾的气息,林远在齐腰高的植株间穿梭,伤口的血珠滴在叶片上,开出妖冶的红花。他记得前方有处废弃的烘干窑,或许能暂时躲避。刚钻进窑口,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搜捕的人声。林远屏住呼吸,摸到窑壁上凸起的石纹——这是父亲当年教他的暗号,顺着纹路摸索,果然触到块活动的砖石。

砖石移开的瞬间,微弱的光线透进来,照见窑内石壁上刻着的字迹:“庚子年冬,三弟与明儿私运鸦片入庄,被我撞见...”林远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为何族中近年财源广进却口碑日下。鸦片...这可是杀头的罪名!他迅速将账本塞进窑内的暗格,刚掩好砖石,便听见脚步声逼近。

“在这儿!”林明的刀光劈来,林远侧身避开,却被地上的藤蔓绊倒。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族老们的呵斥:“明火执仗,成何体统!”三长老的声音带着颤抖:“大长老?您怎么...”“接到密报,说有人要对家主动手。”大长老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身后跟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族卫,“林明,你可知私自动用暗卫,按族规该当何罪?”

林明的刀“当啷”落地,脸色惨白。三长老扑通跪下,额头磕在砖石上:“都是老身的主意,求大长老念在同族份上...”大长老冷哼一声:“当年老族长临终前,曾交给我一道密令——凡涉及鸦片者,不论亲疏,一律交由官府。”他转身看向林远,目光柔和了几分,“远哥儿,你父亲若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骄傲。”

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洒在药田时,林远站在祠堂门口,手中紧握着那半块刻着“明”字的令牌。祠堂内传来三长老的痛哭声,而他的思绪却飘向远方——父亲留下的密信里,除了枫叶符号,还有句用朱砂写的话:“记住,真正的敌人永远藏在阴影里。”

药庐的青烟袅袅升起,林远摸出怀中的血竭标本,突然想起刺客临死前的眼神——那不是普通死士的决绝,而是带着某种解脱。或许,这桩阴谋背后,还有更深的脉络。他转身望向晨雾中的族邸,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像是警告,又像是某种隐秘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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