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雨在安全屋的玻璃窗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
季沉站在窗前,指尖触碰冰冷的玻璃,感受着那些荧光痕迹在皮肤上投下的微弱热度。
距离末班车进站还有六小时四十三分钟,摆渡人消失前设置的机械钟在墙上发出规律的咔嗒声。
“你在看什么?”
夜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得像羽毛落地。
季沉没有回头,只是稍稍侧身让她也能看到窗外——雨幕中偶尔闪过的诡谲影子,像是人形,又像是被拉长的兽类。
“它们在计数。”
季沉指向一个特别清晰的身影,那东西正用细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划着数字。
“二十三……二十四……应该是在记录靠近地铁站的活物数量。”
夜雨的黑雾眼球微微收缩。
她今天换了摆渡人留下的亚麻长裙,空荡荡的左袖管用银别针固定着,像个战损版的洋娃娃。
当她站到季沉身边时,发间残留的血腥气混合着安全屋里陈旧的檀香,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宁感。
“我煮了茶。”
夜雨递过一个骨质茶杯。
“用你父亲藏书里记载的配方……能暂时压制寄生眼的副作用。”
季沉接过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几幅画面闪过脑海:夜雨踮脚在书架前找书的背影、她用小刀割破手腕往茶壶里滴血的画面、以及摆渡人地下室那些培养舱里与夜雨面容相似的克隆体……
“你看到了?”
夜雨收回手,黑雾眼球不安地转动。
“抱歉,共情能力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季沉啜饮一口,液体尝起来像冰冻过的铁锈。
效果立竿见影——左眼的灼痛感立刻减轻,视野边缘那些游动的黑影也安静下来。
“值得记下来。”
他晃了晃杯子。
“如果以后还有‘以后’的话。”
夜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说这种话。”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季沉皮肤。
“我已经看到了足够多的坏结局……”
一滴黑血从她的眼罩边缘渗出。季沉叹了口气,引着她坐到壁炉前的驼毛地毯上。
火焰是诡异的青绿色,既不发热也不跳动,像被封印在玻璃中的幽灵。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季沉打开摆渡人留下的皮革日记。
“所有细节都可能救命。”
夜雨蜷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
黑雾眼球飘离眼眶,在两人之间投射出模糊的全息影像——一节老式车厢的内部,座椅上布满霉斑,车窗外的黑暗中有东西在蠕动。
“这是最可能发生的场景。”
夜雨的声音变得空洞。
“我们会在第三节车厢找到七岁时的我……她在画一扇门……”
影像切换:穿红裙的小女孩用粉笔在地面画门,那扇门渐渐变成实体,从里面伸出苍白的手臂。
季沉突然按住太阳穴。
左眼传来尖锐的疼痛,某种被封印的记忆正在挣扎着浮出水面——他见过这扇门,在更早的时候。
“继续。”
他咬牙道。
影像再次变化:成年的季沉站在三色门前,手中握着那把S字母的左轮枪。
门里走出一个与他相貌相同但全身漆黑的人形。
“初代守夜人……”
夜雨的声音开始颤抖。
“他会给你一个选择……”
影像突然扭曲消散。
夜雨剧烈咳嗽起来,黑雾眼球缩回眼窝,表面布满裂纹般的红光。
“剩下的我看不清了。”
她虚弱地靠在季沉肩上。
“有某种力量在干扰。”
季沉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
透过制服布料,他能感觉到夜雨的脊椎骨节分明得像一串念珠。
这个认知让他无端愤怒——守夜人本该是狩猎者,现在却被困在猎物的躯体里。
壁炉上的机械钟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
季沉抬头,发现时针诡异地倒转了半圈,现在指向罗马数字Ⅷ。
窗外绿雨中的人影全部静止,齐刷刷转向安全屋的方向。
“时间流速变了。”
季沉抽出左轮枪。
“系统在加速。”
夜雨却按住他的手腕:“不……是摆渡人……”她的寄生眼穿透墙壁看向地下室。
“他在下面做什么……”
地下室的门被血seal封住了。
不是比喻——真正的血液在门缝处凝结成复杂的符文,与季沉父亲日记里记载的守夜人秘术如出一辙。
“他什么时候画的这些?”
季沉用枪管轻触符文,血液立刻活物般蠕动起来,组成一个倒计时:03:27:15。
夜雨的黑雾眼球贴近门缝:“不是画的,是他的血自己在跑……”
她突然踉跄后退。
“天啊!他在分解自己……”
地下室里传来液体滴落的声响,节奏与机械钟的咔嗒声完美同步。
季沉尝试用左眼透视,却被一层银雾阻挡——摆渡人用了守夜人级别的屏蔽术。
“为了争取时间。”
季沉突然明白了。
“他在用自身为饵,扰乱系统对安全屋的定位。”
夜雨的眼罩完全被黑血浸透。
她摸索着抓住季沉的衣角:“我们得走了,现在就走……”
她的声音夹杂着不属于自己的嘶哑声线。
“它们已经嗅到我了。”
季沉迅速收拾装备:两把骨刃、六发特殊子弹、父亲的心脏(现在缩小成核桃大小被封在水晶里)、以及那本至关重要的日记。
当他转身时,夜雨正对着玄关的穿衣镜调整眼罩,镜中映出的却是两个身影——站着的夜雨,和飘在她身后、穿红裙的七岁小雨。
“别回头。”
季沉低声警告,同时举起左轮枪瞄准镜面。
夜雨却笑了:“没关系,她一直跟着我……”
她对着镜子伸出手,镜中小女孩的幻影也抬起手臂,两只手在镜面重合。
“看,我们是共生的。”
地下室的血液符文突然全部变黑。
整栋房子剧烈震动,墙皮剥落露出后面蠕动的血肉组织。
季沉拽着夜雨冲向密道,在塌陷的前一刻钻入排水管道。
黑暗。
潮湿。
管道壁上长满会发光的菌类,在两人经过时自动熄灭,像在玩某种残酷的捉迷藏。
夜雨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最终变成压抑的啜泣。
“疼?”
季沉放慢脚步。
“不是……”
夜雨摇头,黑雾眼球在黑暗中画出光痕。
“是记忆,排水管……孤儿院那晚……我们也是这样爬出来的……”
季沉的左眼突然刺痛。
闪回的片段如潮水涌来:狭窄的管道、身后夜雨的哭声、手掌被碎玻璃割破的血腥味……以及最清晰的,那个戴蝴蝶发卡的小女孩最后喊的话。
“沉哥哥别回头!”
“到了。”
季沉推开尽头的栅栏,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如果混合着地铁通道特有的铁锈和霉味能算新鲜的话。
他们站在一个废弃的检修室里,对面就是地铁站台的入口。
诡异的是,站台亮着正常的白炽灯,自动贩卖机甚至还在运作,只是里面陈列的是各种器官标本。
夜雨突然按住太阳穴:“时间线收束了……我看到了七种可能性……”
她的黑雾眼球分裂成多个光点。
“每条都通向不同的……”
季沉捂住她的嘴。
远处传来铁轨的震动,还有某种像是无数人同时低语的嗡鸣。
机械钟显示距离末班车还有两小时十五分钟,但隧道里已经能看到车头灯的惨白光芒。
“系统作弊了。”
季沉冷笑。
“那就别怪我们也作弊。”
他掏出父亲的心脏水晶,用力捏碎。
血色雾气在空中凝结成一扇微型门,刚好够一只手伸入。
当季沉的手收回时,掌心里多了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形状像半颗眼球。
“备用方案。”
季沉将钥匙挂在夜雨脖子上。
“如果我失控……就用这个。”
夜雨想说什么,但被突然响起的广播打断:
“各位乘客请注意,开往终点的特别列车即将进站。本次列车停靠:记忆站台、真相岔路、终点深渊。请准备好您的……”
广播突然变成刺耳的忙音。
当它再次恢复时,变成了摆渡人的声音:
“记住孩子们……别相信任何会流血的东西……包括爱……”
铁轨的震动越来越近。
季沉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左轮枪的转轮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夜雨站在他身侧,黑雾眼球已经平静下来,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准备好了吗?”季沉问。
夜雨握住他的手,两人的黑纹与寄生眼产生共鸣,在周围形成一圈微弱的保护光晕。
“这次换我保护你。”
隧道深处,车头灯刺破黑暗。
那不是现代地铁,而是一辆老式蒸汽机车——车头镶嵌着摆渡人痛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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