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最完美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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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学院解剖楼的电梯停运了。王刚攀爬着消防楼梯,每一步都让肋骨的伤处传来尖锐疼痛。U盘在口袋里像块烧红的炭,烫着他的大腿。

顶楼门虚掩着,暴雨从缝隙中灌入,在台阶上汇成细流。王刚推开门,狂风立刻撕扯着他的衣领。楼顶中央,张子扬背对着他,正在调整某种装置——那是个便携式冷冻箱,表面结满霜花。

你迟到了四分三十秒。张子扬没有转身,声音在雨声中模糊不清,我差点以为你要放弃她。

王刚的目光锁定在冷冻箱旁的轮椅上——刘宇欣被束缚在那里,嘴上贴着胶带,但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亮了起来。她的病号服被换成了解剖服,胸口别着编号:0917。

放开她。王刚向前一步,你要的U盘在这里。

张子扬终于转过身。他穿着和王刚同款的白大褂,只是左胸绣着个血红的Z。雨水顺着他脸上的疤痕蜿蜒而下,像条蜈蚣。

你以为我是为了这个?他踢了踢冷冻箱,箱盖弹开,寒气四溢。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个标本瓶,在闪电照耀下泛着诡异的蓝光,看看我的杰作,王大学霸。

王刚认出了那些器官——全部来自本案受害者。但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瓶子被排列成某种图案。当闪电再次亮起时,他看清了:那是一张人脸轮廓。而位于左眼位置的,正是第一名死者的眼球。

像吗?张子扬痴迷地抚摸着标本瓶,我花了七年收集。每个器官都经过精心筛选——视力2.0的足球运动员的眼球,绝对音感的音乐特长生耳蜗,文学社社长那能背诵整本《诗经》的大脑

王刚的胃部痉挛起来。那张脸——是自己的。张子扬在用人体制品拼凑一个完美版王刚。

你疯了。王刚慢慢向刘宇欣移动,当年的实验失败只是意外...

意外?张子扬突然尖叫,声音刺破雨幕,你当着林森的面说我设计的神经阻断剂是学术垃圾!然后呢?三个月后你的改良版就拿了青年学者奖!

一道闪电劈下,瞬间照亮三人惨白的脸。王刚这才明白张子扬扭曲执念的根源——那个被全系嘲笑的实验方案,他早已忘记的学术争执。

张子扬从冷冻箱底层取出最后一支标本瓶:现在只差最后一个部件了。他看向刘宇欣,警察的肾上腺——社会免疫系统的核心。有了它,我的作品就完美了。

王刚扑向轮椅,但张子扬更快。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轮椅突然滑动到楼顶边缘。刘宇欣连同椅子在暴雨中摇摇欲坠,下方是六层楼高的深渊。

选一个。张子扬举起注射器,U盘换她,或者...他指向冷冻箱,加入我的收藏。你一直是我最完美的模板。

雨水流进王刚的眼睛,刺痛如针扎。他看向刘宇欣,她正拼命摇头,眼神在说别管我。但王刚已经掏出U盘:放了她,我留下。

张子扬大笑起来,笑声被雷声碾碎。他接过U盘,却突然将注射器掷向王刚。针头在闪电中闪着寒光,刘宇欣不知怎么挣脱了一只手,猛地推开轮椅——

噗的一声轻响,针管扎进她的肩膀。

不!!!王刚的惨叫与雷鸣混在一起。他冲向刘宇欣,却被张子扬拦住。两人在湿滑的楼顶扭打,白大褂很快被血和雨水浸透。王刚的拳头砸在张子扬鼻梁上,软骨断裂的声音令人牙酸。

你知道琥珀胆碱最妙的是什么吗?张子扬吐着血沫狞笑,受害者全程清醒...她会看着自己窒息...

王刚的眼角余光看到刘宇欣正在抽搐,胶带下的脸渐渐发青。他发狂般将张子扬撞向冷冻箱,标本瓶哗啦碎了一地。张子扬趁机掏出第二支注射器,针尖划过王刚颈动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楼梯口冲出,将张子扬扑倒。刘一手满脸是血,但双手死死钳住凶手的喉咙:姐!坚持住!

王刚跌跌撞撞奔向楼沿。刘宇欣的瞳孔已经放大,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他撕开胶带,捏住她的鼻子开始人工呼吸,雨水不断灌进两人紧贴的嘴唇。

不准死...王刚的声音支离破碎,我还没告诉你...我每天解剖时想的都是你...

刘宇欣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但王刚的世界里只剩下掌下这个逐渐冷却的身体。他扯开她的衣领,找到锁骨下方的凹陷处——这里是心脏最近的表浅动脉,他将最后一点肾上腺素直接注入。

呼吸!王刚拍打着她的脸颊,眼泪混着雨水砸在她苍白的脸上,这是命令!

仿佛回应他的呼喊,刘宇欣的胸膛突然剧烈起伏,一口雨水呛出喉咙。她睁开眼,嘴唇蠕动着想说些什么,但王刚已经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

背后传来打斗声和一声闷响。王刚回头,看见张子扬站在楼沿,胸口插着刘一手的警棍。他的白大褂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却带着诡异的平静。

你永远赢不了。张子扬向后倒去,因为腐败确实从内部开始...

他的坠落被一棵老槐树打断。当警察们在树下找到他时,那人扭曲的身体竟然还在笑,染血的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赶到的警员俯身辨认——那是个未完成的字母Z。

三个月后,凤城市局表彰大会上,王刚的座位空着。此时他正站在郊外某座新坟前,雨水冲刷着无字墓碑。法医中心的报告显示,张子扬体内含有与当年实验室爆炸案相同的神经毒素,而郑局长在拘留室用牙刷割腕,留下的忏悔书证实了器官黑市的存在。

王主任。刘宇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警服笔挺,只是右臂还挂着吊带,技术科恢复了U盘里被删除的文件。

王刚没有转身:是林森的研究数据?

不止。她站到他身旁,伞面微微倾斜遮住两人,还有张子扬的医疗记录。他患有罕见的感官统合失调症,无法正常感知疼痛和温度。那些受害者...

都是他眼中完美感官的载体。王刚终于看向她,发现她的眼中闪烁着湿润的光,他认为拼凑出完整感官系统就能治愈自己。

刘宇欣轻轻握住他的手。这一次,王刚没有躲开。

结案报告我改了十七稿。她突然说,但始终写不好最后部分。

王刚望向远处阴沉的天空:因为有些事无法用证据解释。

比如为什么张子扬冷冻箱底层还有个空标本瓶,标签上写着王刚;比如为什么调查组每次行动凶手都了如指掌;再比如,此刻刘宇欣指尖传来的温度,为何能如此精确地治愈他体内某处从未察觉的伤口。

雨停了。王刚翻过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下次解剖课,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要不要来当我的助教?

刘宇欣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只要你保证不用专业术语骂人。

远处,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那块无字碑上。风掠过坟前的野花,仿佛某种无言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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