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在符纸上停顿了三次。
夜风微凉，带着药园中草木蒸腾出的淡淡苦香。
月光透过竹篱的缝隙漏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光影，却掩不住符纸边缘那道被指甲掐出的褶皱——那是他方才听父亲说“你是最后一颗棋子”时，下意识攥紧符纸留下的痕迹。
“阿昭？”苏挽月的藤蔓轻轻扫过他后颈，带着灵脉特有的清凉，像一缕从深潭中升起的冷雾，安抚着一只炸毛的小兽。
她的本体是九叶冥灵树，此时虽化成人形，发间仍垂着两片半透明的柳叶，随着说话声微微颤动，像是夜风拂过的水面涟漪。
“你指尖在发抖。”
林昭这才惊觉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深吸一口气，将符纸按在胸口，那里贴着母亲留下的半块青铜残片，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仿佛有团火焰顺着肋骨蔓延至心口。
“我在想父亲的话。”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灵魂嫁衣……他说这是棋局的关键，可我总觉得，这局棋的棋子不是别人，是我。”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识海炸响，机械音里带着罕见的波动：“检测到‘血脉共鸣’事件，触发三选一分析。”林昭瞳孔微缩，这是系统第一次用这种类似人类情绪的语调。
他迅速扫过浮现在眼前的三个选项——前两个分别是精血对比和气息匹配，但第三个选项旁标注着“隐藏”二字，风险值标红却带着“因果线 30%”的增益。
“选三。”他几乎是立刻做出决定。
隐藏选项往往关联核心秘密，而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为什么”——为什么父亲选中他，为什么灵魂嫁衣会找上他。
万灵契约符在掌心燃起幽蓝火焰，火舌舔舐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林昭看着那团火中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对方穿着百年前流行的玄色道袍，面上蒙着层白雾，只有声音像生锈的铜铃：“嫁衣之术……需至亲之血为引。”古魂的话像重锤砸在他心口，“非血脉相连者，无法承载教主意志。”
“至亲之血？”林昭的喉结滚动，突然想起十岁那年被杂役推下悬崖时，他跌落的位置恰好是青蚨谷最深处的血池，当时他手腕上的青纹突然暴起，竟将池中腐血吸了个干净。
原来那不是巧合。
他踉跄着扶住药架，架上的千年朱果被震得滚落，苏挽月的藤蔓及时卷住果子，却没急着还给他。
她的柳叶垂得更低了，声音里浸着担忧：“阿昭，你的脸色比符纸还白。”
“我需要验证。”林昭从袖中摸出那半块青铜残片，又取出系统空间里的幽冥黑纹——这是他上次与鬼修交手时从对方身上撕下来的，此刻正泛着令人作呕的青紫色。
他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因果模拟阵，将血珠、残片、黑纹依次放入阵眼。
血珠刚接触地面就腾起青烟，带着一股腥甜的气息，像是腐烂的花瓣在空气中燃烧。
林昭倒退两步，看着那团烟雾缓缓凝成人形——是父亲！
二十来岁的林父，腰间悬着和他胸前残片配套的青铜佩，正垂眸望着阵中的黑纹，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
“他的残念……在你的血脉里？”苏挽月的藤蔓缠上他的手腕，这次力度比往常大了些，温度也更低了一些，像是寒冰贴在皮肤上。
“他用自己的血脉当诱饵。”林昭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延缓幽冥教主复苏，同时给我种下线索。所以现在，该我当诱饵了。”
后半夜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青衫，衣料紧贴皮肤，透出一丝凉意。
林昭蹲在药园角落的老槐树下，用刀尖在废弃石碑上刻咒文。
石碑是十年前雷劈断的，刻着“青蚨镇邪”的字样早被风雨磨平，此刻被他用鬼血重新勾勒出歪扭的纹路——这是从古籍里扒出来的“灵魂嫁衣”残章，特意漏了最关键的引魂咒。
“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我在偷偷准备仪式。”他对着石碑吹了口气，鬼血未干的纹路泛起幽光，像是活物在蠕动，“而实际上……”
“而实际上你在等鱼上钩。”苏挽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发间柳叶沾着露水，随风轻摆，如同某种无声的警戒，“需要我用灵脉掩盖你的气息吗？”
林昭摇头，指了指自己腕间若隐若现的青纹：“我要让他们看见这个。”他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蔓延的黑纹——这是用幽冥草汁混着腐虫血画的伪装，隐隐散发着阴冷的气味，“让他们以为，我已经被侵蚀到控制不住血脉了。”
第二日卯时三刻，药园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昭就听见山谷深处传来异响。
那声音像无数指甲刮过青铜，顺着灵脉直往识海里钻，刺痛如针扎般蔓延。
他蹲在药架后，看着老张提着药篓经过，故意让腕间黑纹在晨风中显露。
老张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手腕时瞳孔微缩，又很快低下头继续走——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说明有外人进谷了。
“系统，定位波动来源。”林昭在识海默念。
“检测到高阶鬼修接近，身份未知，疑似参与百年前‘幽冥之乱’。”系统的机械音这次带着刺啦的电流声，“建议立即撤离，风险值：97%。”
林昭的手指扣住腰间的淬毒短刃。
百年前的幽冥之乱，是三族至今不愿提及的伤疤，据说当时化神境大能全部陨落，天地灵气因此枯竭。
而参与那场浩劫的人……本该死了才对。
他望着山谷方向翻涌的黑雾，喉间泛起铁锈味。
父亲的虚影突然在脑海里闪现，那句“昭儿，别做棋子”被风声揉碎，又被另一个更阴恻的声音覆盖：“找到你了，血脉容器。”
夜幕降临时，林昭蹲在药园最高处的望星石上，看着谷外的山梁上掠过一道黑影。
那影子没有脚，像团被风卷着的黑雾，却在经过青蚨谷的护山大阵时顿了顿——它在找入口。
林昭摸了摸胸前的青铜残片，残片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他望着那团黑影消失在谷外的密林中，忽然笑了，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来啊。”他对着夜风轻声说，“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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