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捧着羊脂玉牌的宦官已到了大鼎殿外。
寒气从青砖缝里渗出,带着几分金属锈味。
青铜门环叩响第三声时,子阳正用帕子擦拭腕间的链网终端。
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铜锈像细沙一样附在帕布上。
终端表面的云雷纹随他动作流转微光,如水波般起伏,仿佛与大鼎周身那些被岁月磨洗的纹路遥相呼应。
他垂眸盯着帕子上沾的铜锈,听见外头小宦官尖细的嗓音:“子先生,陛下的御宴帖子。”
“进来吧。”他应了一声,指尖在终端侧面轻触三下——这是启动“静默模式”的暗号。
金属微微震动,如同心跳。
门帘掀起的刹那,冷风卷着枯叶吹进殿来,他余光瞥见荆天明从偏殿闪出来,腰间墨家门徒特有的机关匣压得腰带往下坠了半寸。
少年的手虚虚按在匣上,目光像淬了冰的剑,刮过宦官捧玉牌的手。
那手背泛白,指节绷紧,仿佛随时会拔刀。
宦官见着荆天明,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多话,只将玉牌奉到案上便退了出去。
羊脂玉在晨光里泛着暖白,“御宴”二字却像用刀刻进子阳眼底。
他伸手去拿玉牌时,终端突然震了震,腕间传来微麻的触感——是系统预警:检测到未知来源信息。
“公子。”荆天明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昨日我在尚食局听见几个宦竖嚼舌根,说西域进的葡萄酿里添了‘问心散’。这药……”少年顿了顿,耳尖发红,“能让人说真话。”
子阳的手指在玉牌上顿住。
他想起三日前李斯说的“控心”二字,又想起赵高袖中滑落的木盒——原来那不是装饰,是藏着刀的鞘。
窗外大鼎的影子漫过案几,将玉牌切割成明暗两半。
铁锈般的气味混着晨露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某种警告。
他突然笑了,指腹摩挲过终端边缘的凹槽:“天明,去把我那套玄色深衣取来。袖口的机关扣,记得上紧。”
少年愣了愣,随即眼睛发亮:“公子要穿那套带金丝网的?”
“嗯。”子阳低头调整终端的绑带,皮革贴着手腕,略有些紧绷,“金丝网能隔绝九成以上的电磁干扰。”
他抬头时,目光穿过殿门望向大鼎,青铜表面浮着层薄雾般的蓝光,在晨曦中微微闪烁,宛如活物睁开了眼。
咸阳宫的承明殿比子阳记忆中更冷。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冷铁的味道,像是权力本身的气息。
朱漆廊柱间悬着的鎏金宫灯被风掀起纱罩,火光在他脸上晃出细碎的金斑。
脚步回响在空旷的殿内,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倒计时。
他踏过白玉阶时,听见自己靴底与地面相碰的轻响,像在丈量这宫殿与大鼎殿的距离——不过三里路,却是中央集权与链网共识的分界。
“子先生到——”
通传声惊起檐下栖鸟。羽翼拍打声掠过屋脊,划破寂静。
子阳抬眼,见嬴政正倚着龙案,手中酒樽里的葡萄酿泛着琥珀色的光,甜腻中透出一丝异样的苦涩。
帝王的冕旒垂落,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紧抿的薄唇。
那一瞬,仿佛连呼吸都被压抑。
右侧首座的李斯抚着胡须看他,目光像在看一件待估的玉器;左侧王绾的手指叩着案几,节奏与殿外更鼓相悖;赵高低眉顺目站在嬴政身侧,袖中隐约露出半截木盒的边角,像是藏不住的秘密。
“坐。”嬴政抬了抬下巴,指了指主位下方的青铜案几。
子阳刚要落座,腕间终端突然发烫——那是“战斗模式”启动的提示。
他垂眸整理衣袖,借机将终端往袖中推了推,金丝网在袖底闪了闪微光,像是无声的回应。
“朕听说,西域的商队现在都管链网叫‘新天命’。”嬴政端起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倒映着他眼底的暗潮,“子先生,这‘新天命’,可还认朕这个皇帝?”
子阳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
案下,他的脚正踩着块凸起的砖——那是三日前荆天明带人埋下的微型节点,能将殿内声波实时传至大鼎。
“陛下,链网认的从来不是天命。”他端起酒樽,葡萄酿的甜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苦,“它认的是,二十万秦民在链上投下的选票,是临淄粮商记的三万笔粮价,是疏勒公主带着工匠挖的第一个节点坑。”
嬴政的指节捏得发白,酒樽在案上磕出脆响:“朕让赵常侍给先生添了西域的葡萄酿,尝尝?”
子阳看着赵高伸来的酒壶,壶嘴正对着他的酒樽。
终端在腕间震动两下——检测到未知成分。
他抬眼时恰好撞进赵高的目光,那宦官的笑像爬在腐木上的菌,“子先生,这酒可是楼兰王特意进贡的。”
“既是陛下赐的,臣自然要喝。”子阳端起酒樽,在送到唇边的刹那,手腕微转。
酒液泼在案上,立即腾起阵青烟,将案几上的青铜纹饰蚀出个焦黑的坑。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响。
“好个‘特意进贡’。”子阳将空樽重重搁下,“问心散混鹤顶红,赵常侍这是怕臣说的真话不够多?”
赵高的脸瞬间煞白,下意识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酒架。
陶瓮碎裂声中,嬴政猛地拍案而起,冕旒上的玉珠噼啪乱响:“放肆!”
“陛下若真想问臣,何必要用这些手段?”子阳站起身,腕间终端突然亮起刺目蓝光。
殿内所有宫灯同时熄灭,唯有他腕间的光映出众人惊惶的脸。
光线冰冷,像是审判。
“臣昨日在终端设了‘自动反击协议’——”他抬手,蓝光投在殿墙上,显出实时监控画面,“任何非法接入,都会触发全球节点备份。”
画面里,方才赵高派来破解终端的宦官正趴在偏殿案前,手里还攥着半块未用完的密匙。
更远处,大鼎殿的青铜门缓缓开启,十二名墨家弟子抱着刻满符文的铜匣鱼贯而出——那是链网的核心备份。
“陛下看这是什么?”子阳指尖轻点终端,画面切换成今日宴会的完整记录:嬴政的冷笑、赵高的递酒、王绾捏紧的酒盏、李斯微不可察的叹息,甚至连殿外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从臣跨进殿门那一刻起,所有对话、所有动作,都被上传到了分布在临淄、邯郸、疏勒的节点里。”
殿外突然传来鼎鸣。
那声音低沉绵长,像大地在呼吸。
子阳望着窗外大鼎的方向,见青铜表面浮起层淡金色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这里。
李斯的胡须抖了抖,突然开口:“陛下,这链网……怕是比九鼎更懂‘天命’。”
“住口!”嬴政抓起案上的玉璧砸向殿墙,玉屑飞溅中,他盯着子阳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剑,“朕一定要夺回这东西!”
子阳转身走向殿门,晨风吹起他的衣摆,金丝网在袖口若隐若现。
他摸了摸腕间的终端,那里还残留着大鼎方才传来的震动——那是系统提示:全球节点已完成备份。
“陛下不妨试试看。”他在门口停住脚步,回头时正看见卜算子站在廊下,那机关师盯着大鼎喃喃自语:“它……开始保护自己了。”
暮色漫进大鼎殿时,子阳摸黑回到了鼎前。
青铜表面还留着白日的余温,他伸手触碰时,指尖突然被什么硌了下。
借着火折子的光,他看见鼎身新浮现出一串古老文字,笔画间泛着淡蓝色的光,像链网上那些被千万人共同确认的交易记录。
风从殿门灌进来,吹灭火折子。
黑暗中,子阳摸着那些文字轻笑出声。
(殿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而大鼎表面的文字,在黑暗里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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