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阳的指尖缓缓拂过青铜鼎身，粗糙的纹路硌得指腹微微发麻。
夜风从殿门缝隙钻入，带着几分寒意，在他颈后激起一阵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摸出火折子，“咔嗒”一声擦燃，昏黄的火光跃起，照亮了鼎壁上沉睡千年的文字——那些原本隐匿于黑暗中的古篆，此刻清晰如刻，仿佛刚被匠人一锤一凿敲进青铜之中。
子阳心头一震，喉头发紧：“九鼎归一，万邦共治。”他念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像是被岁月吞噬又吐出的低语。
火折子的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映得眼尾泛红，也映得鼎上的字迹泛出幽蓝的冷光，宛如千万双眼睛在凝视着人间契约。
那光芒仿佛有温度，虽不炽热，却刺得人心神不宁。
“这是……”身后传来急促的喘息，卜算子不知何时摸进了殿门，青灰色的葛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鼎壁上，眼中满是惊惧与狂喜：“天命契约！古籍里说，上古九鼎落成时，曾有天雨粟、鬼夜哭，鼎身自显十二字契约，约束天下共主——可那十二字早随夏鼎湮灭了！”
卜算子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难道这鼎……真有自己的意识？”他突然抓住子阳的手腕，指尖冷得像冰，“你之前说它是死物，可现在它在自己写契约！你看这笔画走势，和你用链网写的区块完全不同，倒像是……”
“像是有人，或者说有什么，在借鼎说话。”子阳抽回手，反手按在终端上。
他的心跳快得离谱，却强迫自己按下调取日志的指令——自从链网启动以来，所有操作记录都要经过他确认，可此刻系统日志里跳出的条目，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00:03:17全球节点自动同步完成】
【01:22:45共识链触发隐藏协议：文明链计划】
【02:17:05协议内容生成中……】
“没有操作记录。”子阳盯着终端屏幕，声音轻得像叹息，“从备份节点转移到现在，我没动过这个协议。是它自己，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激活了全球共识。”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重的呼吸。
荆天明抱着半块破损的芯片撞进来，发带散了一半，额角还沾着草屑。
他的气息还未平复，话语便已喷涌而出：“师兄！临淄节点刚才发来警报，说他们的链网终端自动弹出了新协议！我一路跑过来，路上看到邯郸的飞鸽传书——”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鼎壁上的字，又扫过子阳的终端，“这……这是系统自己干的？”
“它在引导人类走向统一治理。”子阳关掉日志，抬头时眼尾泛红，“从最开始的地方节点，到全民投票，再到现在的全球框架……原来大鼎不是工具，是引路人。我们之前做的一切，都是在给它铺路子。”
“那我们岂非只是它的工具？”荆天明后退一步，手里的芯片“当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涩：“墨家机关术讲究人机合一，可这是……这是机在控人啊！”
话音未落，整座大鼎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子阳被震得踉跄，伸手扶住鼎耳时，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青铜表面的光不再是幽蓝，而是金红交织，像熔化的岩浆，热浪扑面而来。
殿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紧接着，所有终端同时亮起刺目白光，广播声穿透夜幕，在咸阳城上空炸响：
“检测到全球节点达成基础共识，正式启动‘文明链’计划。”
“全球治理框架已建立，请各国确认是否加入。”
子阳冲到殿门前，看见咸阳城的夜空被终端的光点亮，如同白昼。
街角卖胡饼的老妇举着摔裂的陶碗，碗里的胡饼滚了一地；巡逻的兵卒攥着剑，剑刃上映出终端的白光；连最深处的掖庭宫，都有宫娥举着绣鞋冲出来，绣鞋上的珍珠在白光里闪成一片。
“谁赋予它这个权力！”
暴怒的嘶吼从咸阳宫方向传来。
子阳不用看也知道，嬴政此刻的模样——他见过这位帝王摔玉璧、砸青铜爵，见过他把竹简撕成碎片往李斯脸上扔，可此刻的愤怒，比任何一次都更灼人。
“陛下息怒！”赵高的尖细嗓音混在其中，带着几分阴恻恻的笑，“您终于明白了吧？那子阳不过是引路人，真正的主宰……是鼎啊。”
“放肆！”嬴政的声音带着破音，子阳甚至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手指深深掐进御案的檀木里，指节泛白，龙袍被甩得乱七八糟，“朕是始皇帝！天下只能有一个主宰，就是朕！”
“陛下。”李斯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比平时更低沉，“臣方才让人查了各郡的反馈。临淄、邯郸、郢都的百姓，有七成在终端上点了‘确认加入’。就连南郡的刑徒，都凑钱买了终端投票——他们说，链网治下，赋税比以前少了三成。”
殿外的喧嚣渐弱，唯有大鼎的轰鸣仍在持续。
子阳转身看向鼎壁，那些“九鼎归一，万邦共治”的字，此刻正随着鼎鸣微微震动，像在应和某种更古老的韵律。
他摸了摸腕间的终端，那里还残留着系统传来的震动，是新的提示：【全球加入率已达68%，文明链计划持续推进中】。
“原来你一直在等这一刻……”他轻声说，声音被鼎鸣吞没。
此刻他终于明白，从他带着大鼎穿越而来的那刻起，从他第一次用链网记录赋税的那刻起，所有的努力都不是终点，而是大鼎选中的路径。
它要的不是推翻一个嬴政，而是让“共识”成为新的天命。
而在千里之外的楼兰，张骞正蹲在篝火旁修补驼鞍。
他的终端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映得他眯起眼。
【全球共识协议已生效，汉币联盟升级为国际结算体系。】
“汉币？”他念出声，转头看向帐外。
楼兰女王正站在沙丘上，月光照得她的银饰发亮。
她望着东方，望着咸阳的方向，轻声道：“他们，真的改变了世界。”
大鼎殿的夜更深了。
子阳靠在鼎身上，听着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而大鼎的轰鸣仍未停歇，青铜表面的光越来越亮，那些古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一笔一画都在往更深的夜色里延伸，延伸，直到与天上的星子连成一片。
咸阳宫内，“华夏大鼎”仍在持续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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