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龙纹烛台在案头投下摇曳的影子,火光在铜兽嘴中跳跃,映得嬴政眉心如刀刻般深沉。
他捏着玉圭的指节泛白,指尖几乎嵌入玉石。
赵高低着的头颅几乎要贴到青石板上,喉间却压不住一丝得意的颤音:“陛下,西域龟兹驿站三日内连现三次异象——先是商队说见着金光大鼎映月,后是戍卒报夜闻鼎鸣,今早更有波斯商队的驼铃全朝着驿站方向震颤。老奴派去的细作传回密报,那震颤的规律……像极了‘华夏大鼎’的共鸣。”
玉圭“咔”地裂成两半,碎屑溅落在案几边缘,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嬴政猛地起身,玄色冕旒下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剑,寒光四射:“朕早该料到那子阳不安分!墨家余孽,偏要跟朕的集权制作对。”他抓起案上的青铜虎符重重砸在几案上,虎符撞翻了酒樽,琥珀色的酒液顺着雕龙纹路蜿蜒而下,在地板上洇出暗红痕迹,“传朕密令,派白骨先生带机关傀儡西去。活要见鼎,死……”他顿了顿,嘴角扯出冷硬的弧度,“死也要让鼎碎在他们手里。”
“遵旨。”赵高伏地叩首,袖中手指悄悄蜷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等嬴政拂袖转入内殿,脚步声渐渐远去,赵高才直起腰,望着殿外渐沉的暮色轻笑。
风从窗隙吹入,带着些许凉意,拂过他微颤的衣襟——那白骨先生是他养了十年的暗桩,连陛下都不知道,这趟差使,到底是为陛下取鼎,还是为他赵某人……
龟兹驿站的篝火早已熄灭,余烬里偶尔迸出几点火星,噼啪作响,映得子阳腕间的链网终端泛着幽蓝冷光。
他刚将波斯刺客的短匕锁进机关匣,终端突然震了震,淡金色的预警弹窗在瞳孔里炸开:“检测到异常机关信号波动,来源方向——敦煌以东,距离178里,正以每时辰30里速度逼近。”
“赵高终于坐不住了。”子阳指尖抵着太阳穴,指节在终端蓝光里泛着青白,皮肤因长时间未眠而略显干涩。
他记得三年前在咸阳宫初见嬴政时,那帝王眼里的光——不是对权力的贪婪,是对“天下归一”的偏执。
如今链网动摇了他的权柄,这头困兽,终究要咬人了。
“阿墨!”他提高声音,声音撞在驿站的木梁上,惊起梁间几只夜枭,扑棱棱飞出屋檐,翅膀划破寂静。
墨隐从后厢掀帘进来,腰间挂着的机关零件叮当作响,金属相碰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
他发梢还沾着铜屑,显然刚从工坊赶过来:“先生。”
“能在三日内做出一个足以骗过顶尖机关师的仿制鼎模么?”子阳直入主题,终端在掌心转了半圈,调出华夏大鼎的3D结构图,光影交错间仿佛真鼎就在眼前。
墨隐凑近看了眼全息投影,指尖虚点在鼎足的云雷纹上:“先生记得十年前墨家为齐王造的青铜编钟么?那套编钟能模仿九鼎的共振频率,连周王室的乐官都辨不出真假。”他扯下腰间的牛皮囊,倒出一把细如发丝的磁石粉,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金属气息,“用玄铁为骨,磁石粉混青铜浇筑,再在鼎心嵌块吸铁石——机关师用探灵符查,只会以为是真鼎的磁场扰动。”
子阳盯着他眼里跳动的光,那是墨家传人特有的对机关术的狂热。
他突然想起墨家典籍里的话:“巧者劳而智者忧”,可眼前这人,分明在“劳”里找到了痛快。
“需要什么?”
“五十斤玄铁,两筐磁石粉,再借楼兰女王的铸剑炉用三晚。”墨隐摸出块刻着“墨”字的青铜令,“龟兹王欠墨家三个人情,我这就去调材料。”
他转身要走,子阳却叫住他:“等天亮再去。波斯刺客刚死,驿站外说不定还有暗桩。”
墨隐回头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先生忘了?我能把自己伪装成卖胡饼的老汉,连您都认不出。”话音未落,他的面容已经开始扭曲——皮肤像被揉皱的绢帛,眼角爬上皱纹,连腰都佝偻起来,活脱脱个在西域混了二十年的老商客。
子阳也笑了,这是他最欣赏墨隐的地方:机关术在别人手里是杀人的刃,在他这儿,是戏耍阴谋的棋。
三日后的深夜,驿站后巷的铸剑炉烧得通红,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仿佛都被炙烤得扭曲。
墨隐脱了外袍,露出精壮的胸膛,汗水顺着脊背滑落,滴在滚烫的地砖上,滋啦作响。
他正用长钳夹着鼎耳淬火,水汽腾起,带着刺鼻的焦味。
鼎身还沾着未冷却的铜液,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好了。”他将仿制鼎往地上一墩,青砖应声裂了道缝,“重量跟真鼎差三斤,但机关师不会拿秤称。”
子阳绕着鼎走了两圈。
鼎腹的“九州图”是用酸蚀法刻的,纹路深浅跟真鼎分毫不差;鼎足的云雷纹里嵌着细磁石,用探灵符扫过,果然泛起跟真鼎一样的青光。
他伸手按在鼎身上,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热,与记忆中真鼎那种温润的凉意截然不同。
“差了点‘气’。”他低声说。
墨隐擦了擦汗:“先生说的是‘天命’?这东西我可仿不来。”他踢了踢鼎足,“但赵高派来的人只信眼睛,他们要的是‘像’,不是‘真’。”
“说得对。”子阳拍了拍他肩膀,“今晚子时,把真鼎转移到驿站地下的墨家密道。仿制鼎留在前厅,门窗都开着。”
“先生?”刚端着药盏进来的冯嫽手一抖,药汁溅在袖口,苦涩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这样太冒险了!要是刺客识破……”
“他们不会。”子阳接过药盏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炸开,“赵高派来的人,要么是机关师,要么是刺客。机关师查能量波动,仿制品能骗过去;刺客要的是抢了就跑,哪有时间仔细看?”他指了指窗外,月光下,驿站的飞檐像只展翅的鹰,“再说了,真鼎在密道里,连我都得用墨家令才能打开。”
冯嫽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点了头。
她望着子阳眼底的青黑,突然伸手帮他理了理乱发,指尖轻轻掠过额角,带来一丝温柔的触感:“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子阳一怔,随即笑了:“等熬过这关,我请你喝于阗的葡萄酒——上次那坛被刺客打翻的,我让阿墨去酒窖又搬了两坛。”
冯嫽的耳尖红了红,转身收拾药碗时,袖中露出半截银剑的流苏,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与此同时,距龟兹驿站八十里的丝绸之路上,一支商队正借着月光赶路。
为首的“护卫”裹着厚重的羊皮袄,却掩不住腰间鼓囊囊的机关匣,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摸了摸怀里的“机关追踪符”,符纸正微微发烫——那是鼎的能量波动在靠近。
“白骨先生,前面就是龟兹驿站了。”赶车的胡人用生硬的秦语说。
被称作白骨先生的男人掀起皮帘,月光照在他脸上——左脸戴着青铜鬼面,右脸却白得近乎透明,连血管都清晰可见,仿佛一张面具下藏着另一个灵魂。
他舔了舔嘴唇,鬼面下发出沙哑的笑声:“终于到了。”
龟兹驿站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梆声悠长低沉,穿透夜幕。
子阳站在屋檐下,望着仿制鼎在月光里投下的影子,像头蛰伏的兽。
他摸了摸袖中的墨家令,密道入口的机关在掌心硌出个红印。
“先生,该歇了。”阿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他又换回了青衫,发间的铜屑已经洗净。
子阳点头,转身往内室走。
他没注意到,驿站外的胡杨林里,一道黑影正贴着树干移动,鬼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白骨先生的指尖,已经扣住了机关匣的暗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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