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的余音还在驿站青瓦上打着旋儿,白骨先生的鬼面已经贴上了后墙的砖缝。
他指尖抹过墙根新翻的泥土,指腹沾了些湿润的草屑——这痕迹太浅,换作寻常刺客早忽略了,可他是赵高手下最善机关的“白骨”,连咸阳宫地下暗河的水纹都能辨出机关触发频率。
空气中弥漫着夜露与枯叶混合的气息,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冯嫽那丫头端药时溅湿的袖口,原来不是手滑。”他鬼面下的喉结动了动,青铜面具蹭过砖面发出细碎的响,像蛇鳞摩擦石壁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地底传来。
腰间机关匣随着呼吸轻颤,追踪符在怀里烫得灼人,像根烧红的铁钎戳着心口——鼎的能量就在这驿站第三间偏房,错不了。
偏房窗纸泛着昏黄,是守夜仆役留的灯。
火光透过薄纸,在地面投下摇曳的影子,仿佛有无数双手在黑暗中舞动。
白骨先生从靴筒抽出半尺长的青铜锥,锥尖触到窗棂的瞬间,木头上的暗纹突然泛起幽蓝——那是墨家机关特有的能量标记。
他瞳孔骤缩,鬼面下的右脸泛起病态的潮红,这才想起子阳是墨家传人。
“仿制品?”他低笑一声,指尖在锥柄按了三下,机关匣“咔嗒”弹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银针裹着西域蛇毒,专破机关术的能量屏障。
窗棂“吱呀”裂开细缝时,偏房里的烛火突然晃了晃,像是被无形之风吹动。
白骨先生猫腰钻进去,月光正落在案几上——那尊半人高的青铜鼎就立在那儿,鼎身云雷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他在咸阳宫见过的拓本分毫不差。
铜绿斑驳,仿佛千年古物在无声诉说秘密。
他伸手按住鼎耳,掌心的追踪符突然烫得剧痛,符纸边缘腾起青烟,在鼎身投下扭曲的影子。
烟雾中带着一丝硫磺与金属燃烧的味道。
“果然在这里。”他扯下鬼面塞进怀里,右脸的透明皮肤在月光下几乎半透明,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青黑色毒液。
指尖刚要扣住鼎足的机关暗扣,变故突生——
“检测到非法接触,启动防御协议!”
清脆的电子音炸响在耳畔,鼎身骤然泛起幽蓝光幕,白骨先生被震得撞翻身后的木柜。
檀木算盘、茶盏、竹简劈头盖脸砸下来,他抬手挡在面前,右腕却被光幕擦过,皮肤瞬间焦黑,发出烤肉般的滋响。
焦糊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是陷阱!”他咬着牙爬起来,机关匣在腰间疯狂震动。
窗外传来铁索划破空气的尖啸,驿站四角的望楼同时亮起火光,十二张连弩从屋檐下探出,箭头淬着磷粉,在夜色里划出十二道火线。
白骨先生抄起鼎模就往窗口冲,左肩却被弩箭擦过,血珠溅在鼎身上,温热又腥咸。
他踢翻脚边的炭盆,火星子溅到窗纸,火势“轰”地窜起来。
偏房里的守夜仆役被惊醒,裹着被子往外跑,正撞进他怀里。
白骨先生反手扣住那人咽喉,将鼎模顶在对方后心:“退开!再射就撕了他!”
连弩声戛然而止。
白骨先生借着混乱撞开后窗,抱着鼎模冲进胡杨林。
他能听见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是冯嫽的银剑划破空气的轻吟,是阿墨机关齿轮转动的嗡鸣。
可他更清楚,赵高要的是鼎,不是他的命。
只要带着鼎模出了龟兹地界,就算少条胳膊也能活。
驿站内,子阳站在密道入口的暗门前,链网终端在掌心发烫。
屏幕上跳动着实时监控画面:白骨先生撞破后窗的瞬间,他捏紧了袖中的墨家令。
“他们上钩了。”他转头对身后的墨隐说。
密道里的烛火映着对方青衫上的铜锈,那是机关师特有的痕迹。
墨隐正用细铜丝拨弄真鼎足上的纹路,闻言抬头:“假鼎的能量波动能撑到咸阳吗?我在鼎模里加了三层机关,可赵高身边的机关师……”
“撑到他们发现是假的就行。”子阳指节抵着终端屏幕,画面里白骨先生的身影已经融进夜色,“只要真鼎的位置没暴露,嬴政就算把西域翻过来,也找不到我们藏在昆仑山下的主节点。”
话音未落,驿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冯嫽掀帘进来,银剑还滴着血:“先生,西域巫医伊尔玛求见。她说……”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密道里的真鼎,“她说要见鼎。”
子阳皱眉:“这个时辰?”
伊尔玛进来时带着一股药草香,粗麻裙角沾着露水。
她没看子阳,径直走到真鼎前,枯瘦的手指悬在鼎身三寸处。
鼎纹突然泛起微光,像有活物在青铜下流动。
“鼎中有灵。”她的声音像风吹过沙粒,“它不是死物,是活着的共鸣体。你们用链网激活了它,却不知它也在挑选宿主。”
子阳上前一步:“你是说……它有自主意识?”
“不是意识。”伊尔玛摇头,枯槁的手背暴起青筋,“是古老的契约。每尊大鼎都记着天下人的愿力,你们用链网给它输进新的共识,它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回应。”她突然抓住子阳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藏得越久,反噬越重。它要见光,要让天下人都看见。”
子阳抽回手,腕上留下五道红痕。
他望着鼎身上流动的光,突然想起三天前第一次启动链网时,鼎鸣响彻咸阳宫的场景。
那时嬴政的玉玺碎成齑粉,百姓手机弹出的“共识生效”通知,是不是也是这鼎在回应?
“多谢提醒。”他语气放软,“但现在不是时候。”
伊尔玛不再说话,转身时裙角扫过鼎足,带起一阵风。
烛火忽明忽暗,真鼎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像头苏醒的兽。
与此同时,八十里外的丝绸之路上,白骨先生抱着鼎模跌进沙沟。
他扯下外袍裹住发烫的鼎身,可那热度透过布料灼得皮肤生疼。
机关追踪符早成了灰烬,此刻鼎模里传出诡异的嗡鸣,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声音重叠着穿透青铜,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娘的!”他踹了鼎模一脚,鼎身却突然震得他虎口发麻。
月光下,鼎腹的云雷纹缓缓转动,竟和他在咸阳宫见过的真鼎拓本一模一样——可这明明是仿制品!
白骨先生突然想起子阳说过的话:“任何篡改行为都会被全网弹窗警示。”他摸出怀里的鬼面扣在脸上,青铜凉意顺着脸颊爬进后颈。
此刻他终于明白,子阳设的不是陷阱,是局中局。
他们要的不是保护真鼎,是让假鼎自己“活”过来,变成另一个真鼎。
而咸阳宫里,嬴政正攥着白骨先生出发前送来的密信。
信上只有八个字:“龟兹得鼎,三日后归。”他站在露台望向北边的星轨,腰间玉剑璏被捏得发烫。
“子阳,你以为用假鼎就能骗朕?”他对着夜风冷笑,“等朕拿到鼎,就用你的链网规则,当着天下人的面,把你钉在耻辱柱上。”
白骨先生不知道,他怀里的鼎模每多走一里路,咸阳宫的青铜漏壶就快滴漏一刻。
他更不知道,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鼎模腹内的链网代码正随着震动自动更新——那是子阳在终端里埋下的后手,要让这尊假鼎,成为刺穿大秦集权的第一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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