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鼠影之争·真假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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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骨先生的骆驼蹄子踏进咸阳城门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鬼面扣的青铜纹路。

空气中弥漫着晨雾与牲畜粪便混合的气息,让他鼻腔发酸。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肩上的斗篷,寒意却依旧顺着脊梁攀爬。

他怀里的鼎模烫得像块烧红的炭,隔着三层粗麻裹布仍在灼人——这是他在龟兹荒漠里熬了七夜,被沙暴卷走半车水囊,又被月氏马匪追出三十里才保住的“成果”。

指尖触碰到鼎模边缘时,那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穿布料,仿佛还能闻到熔炉中翻腾的铜汁味道。

“启禀陛下!龟兹密使到——”

宣旨官的尖嗓刺破太极殿的晨雾时,嬴政正用玉簪挑亮案头的鹤形铜灯。

灯芯“啪”地一声爆开一朵火光,照亮了他眉宇间的凝重。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铠甲摩擦的金属轻响,在空旷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他盯着殿外匆匆跑来的身影,指节在龙纹案几上叩出急雨般的节奏。

窗外的风穿过雕花窗棂,拂动帐幔,也吹乱了案头摊开的《秦律》书页。

三天前那封“龟兹得鼎”的密信在他脑海里翻涌,连玉案上摊开的《秦律》都被攥出了褶皱。

白骨先生跪到阶下时,鼎模“当啷”砸在青石板上。

清脆的撞击声回荡在殿堂之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扯下蒙头的黑巾,露出满脸沙粒混合血痂的狰狞:“陛下,鼎……鼎在此。”

嬴政霍然起身,玄色冕旒上的玉珠撞出清脆声响。

他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掀动案前的丝帛文书,纸页翻飞如蝶。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丹陛,腰间太阿剑的剑穗扫过白骨先生的脸,带着一股皮革与铁锈混杂的味道。

当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抚上鼎模的云雷纹时,呼吸突然一滞——这纹路的走向,与那日在咸阳宫碎成齑粉的真鼎拓本分毫不差。

指尖摩挲其上,粗糙的铸痕似乎还残留着昔日鼎身的温热。

“退下。”他甩袖屏退左右,指尖沿着鼎腹的铸痕一寸寸摸过去。

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他沉重的脚步。

太极殿的铜鹤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鼎身上投下扭曲的阴影。

当他试图掀开鼎盖时,掌心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青铜表面浮起细密的金纹,像活物般沿着他的手腕攀爬。

“这是……链网的鬼把戏?”嬴政瞳孔骤缩,猛力掀开鼎盖。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骤降,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空的。

只有一道幽蓝的光从鼎腹深处升起,在半空凝成一行链网字符:“非共识指令,不予执行。”

“放肆!”嬴政的怒吼震得殿角铜铃乱响,惊起檐下栖鸟。

他挥袖打翻鼎模,青铜撞击地面的轰鸣里,他转身揪住白骨先生的衣领:“你说龟兹得鼎?你说这是真鼎?”

白骨先生被提得双脚离地,喉间发出嘶哑的呜咽:“陛下明鉴……小人在龟兹亲眼见这鼎震碎了月氏人的青铜镜,连机关师都测不出伪迹……”

“够了!”嬴政将他甩在地上,玄衣下摆扫过鼎模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那行字忽明忽暗。

他转向缩在殿门阴影里的赵高:“你举荐的好刺客!连个鼎模都辨不出真假?”

赵高“扑通”跪下,额头重重磕在砖缝里:“臣万死……那龟兹工匠说这是按真鼎拓本铸的,连墨家人都看不出破绽……”

“墨家人?”嬴政突然笑了,笑声像淬了毒的刀锋,“子阳那小儿,怕是早把墨门机关术掺进链网里了。他让假鼎‘活’过来,就是要朕当众出丑!”他猛地抽出太阿剑,剑尖抵在赵高咽喉前:“三日后,若再寻不到真鼎踪迹——”

“臣这就加派三百暗卫!”赵高冷汗浸透了中衣,“西域、巴蜀、齐鲁……所有链网节点都设伏,定要把那竖子的鼎挖出来!”

嬴政收剑入鞘,剑鸣惊得檐下栖鸟扑棱棱飞起。

他望着殿外翻涌的乌云,声音里浸着冰碴:“通缉令传遍九州,凡献子阳首级者,封万户侯。”

同一时刻,函谷关以东的墨家旧居里,子阳正盯着腕间链网终端跳动的数据流。

屋内的机关齿轮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与终端屏幕闪烁的蓝光交织在一起。

他身后的青铜大鼎投下斑驳光影,鼎身上流动的光纹与终端屏幕的蓝光交叠,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星子。

“安全等级提升完毕。”墨隐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这个总爱裹着粗布短打的机关师此刻正俯身调试鼎足旁的青铜构件,油污的指尖沾满了青铜粉末,“现在全大秦的链网节点都在同步假信号,真鼎的能量波动被分散成七十二个虚像。”

子阳指尖在终端上划出一道弧线,七十二个闪烁的红点在虚拟地图上炸开:“嬴政拿到的那尊假鼎,不过是前菜。”他转身望向真鼎,鼎鸣在殿内回荡,像无数人在同时低吟,又似远古的钟声穿越时空而来。

“伊尔玛说过,大鼎记着天下人的愿力。当假鼎带着‘非共识’的印记回到咸阳,所有看到那条链网通知的百姓——”

“都会明白,连天子的指令都要过链网这道关。”墨隐直起腰,掌心还沾着机关油泥,“陛下,您这步棋,是要把‘共识高于皇权’的种子,种进每个秦人的骨头里。”

终端突然震动,子阳低头扫过新弹出的通知:“鼎主位置已混淆,敌方无法定位。”他唇角勾起极淡的笑,这抹笑很快被另一条消息冲淡——西域分部传来的影像里,楼兰女王正将终端贴在耳畔,眉眼间是藏不住的赞赏;而匈奴王庭的穹帐中,右贤王攥着终端的手青筋暴起,羊皮地图被指甲戳出几个窟窿。

“乌孙若那边有动静吗?”子阳问。

墨隐从怀中摸出个青铜匣,匣内的龟甲符文正在发烫:“他昨夜去了玉门关外的废弃驿站,和个戴斗笠的人密谈。”他将龟甲凑近烛火,背面的波斯文字渐渐显形,“那符号和三个月前袭击链网敦煌节点的是同一批人。”

子阳的指节在终端上敲出规律的节奏。

窗外的风掀起帘幕,真鼎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头蓄势待发的兽。

他望着终端里不断跳动的“安全等级:SS”,突然想起伊尔玛临走前的警告:“藏得越久,反噬越重。”但此刻,当他想起咸阳宫那道“非共识指令”的弹窗,想起天下百姓收到通知时眼里的光——

“反噬?”他轻声重复,语气中带着一丝冷笑,“或许该让嬴政先尝尝被天下人共识‘反噬’的滋味。”

龟兹驿站的驼铃声在暮色里响起时,守夜的老卒正往火盆里添干柴。

火星“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着他苍老的面容。

突然,他腰间的链网终端剧烈震动,红色警告在屏幕上炸开:

「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

老卒手一抖,火钳掉在地上。

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凑近屏幕,却见警告刚跳到第二行就被切断,终端屏幕黑了一瞬,重新亮起时只剩一行乱码。

“邪门。”老卒嘟囔着拍了拍终端,转身去捡火钳。

他没注意到,驿站外的沙丘后,两盏狼眼般的绿光正盯着他的背影——那是两匹西域狼的眼睛,而狼背上,隐约可见戴斗笠的人影,腰间挂着的青铜匣里,波斯文字的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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