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阳的太阳穴被金属扣得生疼，脑波同步器的电流顺着神经窜入意识海时，他听见自己耳膜嗡鸣，仿佛有无数细针在耳道里轻轻震颤。
黑暗像被撕开的绸布，青铜色的光突然涌进来——无数刻满古篆的铜板漂浮在虚空中，每一块都泛着温润的光晕，像星辰坠落在铜铸的银河里。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铜锈味，混杂着某种类似香灰的古老气息。
“这里……”他踉跄着扶住最近的铜板，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坚硬的金属，而是一种温暖柔软、微微起伏的纹理，像是抚摸老树年轮般的生命脉络，“是‘共识链’的起源？”
“你终于来了。”
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回音与共鸣，仿佛是从鼎腹深处传来。
子阳猛地转身，看见青铜甲胄的身影正从虚空中走出。
那人的面容像被雾气笼罩，却让他无端想起咸阳宫的青铜大鼎——不是冰冷的器物，而是承载着千百年呼吸的活物。
甲胄上的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每一道云雷纹都在无声地震动，像是风掠过青铜森林。
“我是玄冥，初代链师，也是‘华夏大鼎’的第一任守护者。”甲胄上的云雷纹随着话音泛起涟漪，声音如同敲击青铜编钟般厚重绵长，“你唤醒了我，是因为你需要答案。”
子阳的后颈渗出冷汗，汗水滑进衣领，带来一阵冰凉刺骨的触感。
他想起墨隐调试仪器时颤抖的手，想起小女孩脸上的胡饼碎屑，此刻却意外地冷静下来。
“你是谁？为什么你的意识还存在于鼎中？”
玄冥抬手，虚空中的铜板突然旋转起来，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如沙粒滚落石阶。
子阳瞳孔微缩——那些漂浮的铜板竟组成了一幅流动的画面：晨光里的作坊，赤膊的工匠围着一人高的巨鼎，有人割破手腕，鲜血滴在鼎身，有人捧着竹简，将“凡民有讼，三老共断”的铭文刻进铜液。
鼎腹的火焰舔舐着他们的影子，将“契约”“律法”“誓言”这些字烙进青铜的骨血。
火舌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血腥。
“我们曾用此鼎统御九州。”玄冥的声音里有怀念，也有悲怆，“它不只是记录的工具，是共识的容器。当九州百姓都相信‘鼎在法在’，它便有了超越王权的力量。”画面突然扭曲，乌云压城，一队持戈的士兵冲进作坊，带头的将军挥剑劈向鼎足：“此鼎乱我王法！”工匠们扑上去用身体护鼎，血溅在云雷纹上，渐渐凝成黑色的痂。
“后来它被封印，我也沉睡至今。”玄冥的手垂落，画面碎成星屑，声音如远去的鼓点，“直到你带着现代的链网技术唤醒它——你让共识重新流动，却也撕开了封印的缺口。”
子阳突然想起黑雾里乌孙若的笑声，那种尖锐刺耳的冷笑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波斯符文、意识病毒、龟甲上的印记……原来那团腐蚀鼎灵的黑雾，是趁封印松动侵入的外域邪术。
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掌心传来细微的疼痛。
“所以乌孙若能顺着链网攻击，是因为……”
“因为共识越活跃，鼎灵越开放。”玄冥的目光穿透虚空中的铜光，声音如重锤敲在青铜上，“就像打开的窗户，既放进了风，也放进了雨。”
殿外的马蹄声突然炸响在意识里，夹杂着铁器碰撞与人群嘶吼，仿佛楼兰城已陷于混乱之中。
子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楼兰城的混乱：士兵举着刀指向自己的队长，百姓揪着邻居的衣领嘶吼“是你偷了粮”，连守城的弩手都在互相推搡——那些本应团结抗敌的人，此刻眼里只有猜忌的红。
“他们还在幻觉中！”楼兰女王的声音混着风声灌进耳朵，清脆而焦急。
子阳能想象她站在城墙上的模样：素色披风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剑柄上的绿松石撞在城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握着士兵的肩膀摇晃，却见那士兵突然挥拳打向她的面门——被幻觉操控的人，连王都不认。
“这是意识病毒的扩散。”玄冥继续说道，声音如雷鸣般震荡，“乌孙若用波斯龟甲勾连邪灵，让接触链网的人看见内心最恐惧的猜忌。若不斩断根源，楼兰会自己撕碎自己。”
子阳的指甲掐进掌心，痛感清晰而真实。
他想起咸阳宫那道“非共识指令”的弹窗，百姓眼里突然亮起的光——那是对公平的渴望，是他用链网点燃的火种。
可现在这火种要被邪术浇灭了。
“你要终结这场混乱，就必须继承‘鼎灵之权’。”玄冥伸出手掌，一道金色光流在他掌心凝聚，隐隐传来心跳般的搏动声，“鼎灵需要宿主，而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子阳盯着那道光，喉结滚动：“代价是什么？”
“永远与它绑定。”玄冥的声音沉了沉，仿佛远方的钟声，“你的意识将与鼎灵共生，生则同生，灭则同灭。”
虚空中的铜板突然剧烈震颤，几枚离得近的擦过子阳的脸颊，在他脸上划出浅血痕，带来一阵灼热的刺痛。
殿外的喊杀声更近了，子阳甚至能听见匈奴骑兵的马嘶里混着“屠城”的嚎叫。
他闭上眼睛，小女孩抱着胡饼哭泣的画面又浮出来——那是他在终端里最后看到的景象，面饼碎屑混着泪水的泥点，像一颗扎在他心口的刺。
“我愿意。”
话音未落，金色光流如活物般窜入他的眉心，带来一股炽热的冲击，仿佛灵魂被点燃。
子阳的意识被撕裂般的疼痛淹没，却在混沌中看见更清晰的画面：鼎灵里的黑雾正在退却，被金光灼出一个个窟窿；现实中的大鼎突然发出轰鸣，咸阳、洛阳、临淄的链网终端同时弹出弹窗：「共识核心升级中......」
龟兹驿站外，楼兰女王正抓住失控士兵的手腕。
那士兵的眼睛突然清明一瞬，松开了掐住同伴脖子的手。
“王……我刚才……”他颤抖着指向天空，“鼎鸣了。”
女王抬头，看见千里外的方向有金光直冲云霄——是华夏大鼎的方向。
她松开剑柄，掌心全是冷汗，却突然笑了：“子阳，你做到了。”
意识海的疼痛逐渐退去，子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灵魂深处扎根，如根系深入岩层。
他望着玄冥逐渐淡化的身影，想问“接下来怎么办”，却见对方露出模糊的笑意：“去唤醒真正的共识吧。记住，鼎灵的力量，从来不属于某个人。”
青铜色的世界开始崩塌，铜板化作星尘消散。
子阳的意识被拉回现实，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胸腔仿佛仍在共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掌心的汗把木桌浸出深色的印子。
殿外的马蹄声似乎远了些，又或者，是他的感官变得更敏锐了。
他能清晰听见冯嫽在门口踱步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带着哭腔的“怎么办”；能听见墨隐调试仪器时，金属零件碰撞的脆响；甚至能听见千里外楼兰城的风，卷着沙粒打在城墙上的沙沙声。
“这是……”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意识里多了根细细的线，顺着线能摸到鼎灵的脉络，能感知到每一个链网节点的状态。
乌孙若的意识病毒还在，但已经虚弱得像风中残烛。
“该结束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力量。
太阳穴上的脑波同步器突然发出“滴”的一声，仿佛心跳的倒计时。
子阳的睫毛剧烈颤动，眼前的黑暗开始泛起白光——那是现实世界的光，正穿透他紧闭的眼皮，召唤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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