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专营之日，便是私铸兵器绝迹之时，也是削弱世家大族之时。”
李世民的心猛地一紧。五姓七望这些世家大族，在李渊晋阳起兵之时，确实给了李氏一族很大的帮助。
但他们帮助李渊，绝对不是为了什么百姓正义，只不过是想在又一轮的权力分配之中，保持屹立不倒罢了。
这些名门望族，并没有什么家国情怀，有的只是家族利益。只要给的利益足够多，他们可以随时改换门庭。
李世民他想起其弟大婚之日，太原王氏的族长那副“下嫁女儿”的倨傲嘴脸……
“世家大族……”
李世民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他们太了解这位帝王的心病了，五姓七望的世家大族，就像盘踞在大唐肌体上的毒瘤，连皇权都要避让三分。
“世家之患，在于权势，而权势又是倚仗钱粮。”
李景初继续说道：“盐铁专营后，朝廷手握铸币之铜、煮盐之权、冶铁之利……”
“这些靠盐铁发家的门阀，就像被掐住咽喉的猛虎，再凶也只能乖乖趴着！”
房玄龄满脸兴奋地说道：“当年汉武帝行推恩令分诸侯，今日皇上若能借盐铁专营削世家，功绩是一样的！”
长孙无忌却皱眉道：“可五姓七望树大根深，若激起反弹……只怕对朝廷不利！”
“如果那样，他们会死得更快。”
李景初冷笑一声。
“大人以为，那些靠着盐铁暴利的世家，会甘心吐出嘴里的肥肉？他们必定结党反抗，而这就是朝廷名正言顺铲除他们的机会！”
李世民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暴雨中的皇城轮廓，声音低沉如闷雷：“先生此言，正合皇上的心意。”
“范阳卢氏勾结突厥私贩铁器，清河崔氏垄断漕运哄抬盐价，这些罪证早就在御史台的案头堆成了山！”
房玄龄立即会意：“若他们胆敢反抗，便是谋逆大罪！届时派兵镇压，抄没家产……”
李景初微笑说道：“不仅如此，李大人还可向皇上献策，借机推行科举改革，打破门阀世家垄断仕途的局面。再设‘盐铁转运使’，由寒门子弟充任。”
“这样，不但能除世家之患，又得理财能臣，更可收天下寒士之心！”
李世民用一种欣赏的眼神望着李景初。
“先生连献三策，每策均开前朝末有之先河，此功实在太大，不知先生想要什么，我可求于皇上，皇上必会应允！”
听到这句话，李景初心下一动。
他现在已经垄断了将作监的唐刀供应，陌刀也马上投产。如果能在盐铁方面再开辟一块专营收入，那他这个富家翁是逃不掉的了。
“如果方便，我想请李大人为我办下洛阳、太原两地的盐引。”
李世民听到李景初的要求，明显一怔。
洛阳、太原两地，人口富庶，正是用盐大户，如果能把这两地盐引拿到手，用不上三年，眼前这个人就能富可敌国。
“洛阳是陪都，太原又是我大唐龙兴之地，这两处都是藏龙卧虎的要紧之地，就算把盐引给你，怕你也未必能顺利经营。”
“我跟皇上说，就把关陇这一带的盐引发给你吧！有了关陇这一处，也够你发财的了。”
李景初本没想过眼前这位李大人真能把洛阳、太原这两地的盐引给自己。
只不过既然对方有意，那自己不妨漫天要价，让他就地还钱。听说他能把关陇地区的盐引给自己，李景初心里的兴奋，几乎都要在脸上表露出来。
李世民一撩锦袍，站起身来，对李景初说道：“我向皇上建言，三日之后，把关陇地区的盐引，送到府上！”
说罢，李世民见大雨已停，跟李景初告别，带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二人，离开了卜肆。
雨后的长安街道泛着青石的光泽，李世民三人的靴子踏过积水，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孙无忌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关陇盐引事关重大，朝中之臣恐怕不会同意此事。”
房玄龄也道：“李先生毕竟是个商贾，若骤然给予如此重利，只怕……”
“商贾？一个能想出‘盐铁专营’之策的商贾，比十个尸位素餐的朝臣都有用！”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是脸上一红，皇上这话捎带着把二人也骂了。
“你们可知道，为何朕要给他关陇盐引？”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对视一眼，不敢接话。
“关陇是朕的根基，十六卫府兵的家眷都在那里，让李景初去经营盐引，朕就是要看看他如何平衡各方利益。”
房玄龄恍然大悟：“陛下圣明！这是要借他之手，摸清关陇世家的底细！”
“不止如此。”
李世民迈步向前，声音飘散在夜风中。
“盐引只是鱼饵，朕要钓的是他脑子里那些奇谋妙计。你们没发现吗？此人每献一策，都暗合朕心……”
……
五更鼓刚过，太极殿内已经灯火通明。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中群臣为盐引之事争得面红耳赤。
魏征手持玉笏出列，花白胡子直颤，显然是内心非常激动。
“陛下所提盐铁归公，臣以为极是，只是这盐铁乃国之重器，岂能交予商贾之手？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啊！”
萧瑀紧随其后：“臣也请陛下三思！若让商贾掌控关陇盐引，只怕会哄抬盐价，祸乱民生！”
殿中顿时一片附和之声。李世民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长孙无忌身上。
“长孙爱卿，你怎么看？”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出列奏道：“臣以为，魏公、萧公所虑虽有其理，却未免过于保守。”
殿中顿时一静。众臣惊讶地望向这位向来稳重的国舅爷，连魏征都微微皱眉。
长孙无忌声音沉稳，却字字有力。
“制盐虽然归公，但生产还要盐户去做，只是须向官府买‘牢盆’煮盐。如此一来，制盐的初端还是掌控在朝廷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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