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宫道覆着层薄雪,雪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清冷的光,夏冬青攥着杭绸帕子走过垂花门,指节在暮紫色袖口下泛着青白,指尖触摸着光滑的杭绸,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郝静宜提着六角宫灯在前引路,灯笼穗子扫过砖缝里半融的冰碴,发出细碎的簌簌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娘娘当心门槛。郝静宜在景仁宫前驻足,宫灯昏黄的光映出檐角垂下的冰棱,如锋利的水晶,闪烁着寒光。
夏冬青望着朱漆门扉上鎏金的椒图兽首,那鎏金在光影下闪耀,喉间泛起血腥气——三日前安陵容摔碎的翡翠镯子,此刻仿佛又在她眼前迸溅出寒光,那寒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皇后端坐在万字纹锦垫上,指尖抚着青玉念珠,念珠温润的触感在她指尖流转。
齐妃捧着珐琅手炉坐在下首,石榴红裙裾铺陈在青砖地面,像泼开一滩凝固的血,那鲜艳的红在昏暗的殿内格外刺眼。
夏常在近日颇得圣心。皇后将茶盏轻轻一推,浮沫在澄绿茶汤里画出旋涡,茶汤的热气带着淡淡的茶香飘散开来。只是这后宫最忌独木成林,你说是不是?
夏冬青屈膝行礼时,掌心伤口隔着纱布硌在青砖纹路上,粗糙的纹路刺得伤口隐隐作痛。
她看着齐妃裙摆上振翅欲飞的翟鸟,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前世电视剧里那碗要了甄嬛孩子的红枣汤,仿佛眼前的齐妃也带着同样的恶意。嫔妾愚钝,只知谨守本分。
本分?齐妃突然将手炉重重一搁,鎏金护甲刮过案几发出刺耳声响,那声响尖锐地刺进夏冬青的耳朵。撺掇着莞嫔与安答应撕破脸,这也叫本分?
殿内银丝炭爆出火星,火星闪烁着短暂的光,剪秋适时往铜鎏金狻猊香炉添了把苏合香,甜腻的熏香瞬间弥漫开来。
夏冬青嗅着甜腻的熏香,恍然惊觉前世记忆里,齐妃此刻本该因三阿哥功课受训,而非坐在这里充当皇后的刀。
嫔妾不过说了句香灰掺梅花。她抬眸时恰到好处露出惶惑,袖中染血的帕子却已攥成皱团,手中的帕子湿漉漉的,带着自己的体温。谁知安姐姐就...
够了。皇后突然拨动念珠,十八枚玉珠相撞声惊得梁间鹦鹉扑棱翅膀,鹦鹉扑翅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本宫听闻你昨日在御花园与华妃说了半盏茶的话?
夏冬青后背渗出冷汗,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物,让她感觉一阵凉意。
那只蓝羽鹦鹉正歪头啄食,羽毛的蓝色在光影下显得有些诡异,她忽然记起原著里景仁宫的鹦鹉最会学舌。
余光瞥见郝静宜微微摇头,喉间涌上的辩解又生生咽下——华妃昨日分明是故意当着宫人拦她问话。
齐妃嗤笑出声:到底是包衣奴才出身,见着高枝就......
嫔妾知罪。夏冬青突然行大礼,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那凉意瞬间传遍全身。
砖缝里渗进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愿抄宫规百遍以正宫闱。
皇后抚弄念珠的手顿了顿。
夏冬青盯着眼前金线密织的团花地毯,金线在光线下闪烁着华丽的光芒,终于听见上方传来叹息:到底是皇上亲封的常在,剪秋,取永寿宫规来。
当那本寸许厚的蓝皮册子递到眼前时,夏冬青险些压不住冷笑。
前世追剧时她总嫌弹幕里抄书警告太俗,此刻方知这钝刀子割肉的阴毒——皇后特意指明要抄永寿宫规,谁不知那是前朝端敬皇后所著,足足十万七千字。
郝静宜扶她起身时,腕间传来细微颤抖,那颤抖传递到她的手上。
跨出景仁宫那刻,远处传来戌时的梆子声,梆子声在夜空中回荡,夏冬青望着飞檐上那弯冷月,冷月的清辉洒在她身上,突然将染血的帕子掷进路旁积雪。
回到寝殿时,鎏金烛台上的红烛已烧去半截,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
夏冬青盯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宣纸,宣纸洁白如雪,突然伸手拂落那方青玉镇纸。
玉石坠地声里,她看着自己映在窗纸上的影子,影子在窗纸上模糊不清,恍惚又变回被困在格子间改方案的社畜。
主子当心扎手。郝静宜蹲身收拾碎玉,烛火在她眼底跳成两点金芒,那金芒在黑暗中闪烁。
她将镇纸残片拢进帕子时,突然轻声道:奴婢幼时帮弟弟仿过先生字帖。
夏冬青正要蘸墨的狼毫顿在半空,一滴墨汁落在雪浪纸上,慢慢晕成乌黑的圆,墨汁的气味弥漫开来。
她看着小宫女低垂的脖颈,那里有道浅褐旧疤——是上月安陵容发怒时砸碎的瓷盏划的。
去取些安神香吧。她最终只是揉皱了染墨的宣纸。
窗棂外北风卷着碎雪扑打灯笼,碎雪打在灯笼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晃动的光影里,郝静宜退下的身影在门边迟疑了一瞬,裙角扫过门槛上未化的薄霜。
烛泪在铜台上堆成珊瑚状时,郝静宜端着漆盘进来添茶。
夏冬青揉着发酸的手腕抬头,瞥见漆盘边缘压着叠裁好的宣纸——最上面那张字迹竟与她的簪花小楷有七分相似。
奴婢的祖父做过私塾先生。郝静宜将茶盏轻放在案角,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袖口墨渍。
她转身整理绣墩的动作太急,发间银簪擦过夏冬青的肩头,落下几点冰凉的触感。
夏冬青盯着那张仿写的宫规,喉头忽然发紧。
前日被安陵容摔碎的茶盏划伤掌心时,这小宫女也是这般默不作声替她包扎。
她伸手按住郝静宜收拾镇纸碎片的手:这些粗活让旁人做。
二更梆子响过三遍,郝静宜蜷在脚踏上睡着了。
夏冬青解下杏色织锦斗篷给她盖上,发现小宫女右手指节肿得像红萝卜——是研磨时被墨锭磨破的。
卯时初刻,夏冬青在抄完的第三十二张宫规上按手印。
窗纸透进蟹壳青的晨光,晨光带着一丝清冷,她看着伏案熟睡的郝静宜,指甲在朱砂印泥里掐出月牙痕。
前世作为社畜加班到凌晨的窒息感与此刻重叠,但这次她身后还站着个需要保护的人。
三日后御花园,夏冬青特意选在宫人扫雪的时辰散步。
她将暖手炉递给扫地的粗使太监,状似无意地对郝静宜说:昨儿梦到凤凰衔着金册落在景仁宫檐角,你说怪不怪?
消息传到皇后耳中时,剪秋正在给鎏金熏笼添香。
香灰落在铜盘里发出细响,皇后捏着翡翠梳篦的手停在半空:凤凰金册?
端慧皇后的祭礼就在下月......
许是夏常在故弄玄虚。剪秋将温好的手炉塞进皇后掌心,但礼部前日确实递了折子,说端慧皇后族亲要进献贺礼。
景仁宫的青砖地暖得反常,皇后盯着博古架上那尊白玉送子观音,突然想起三日前齐妃说要给夏冬青送掺了夹竹桃的胭脂。
她猛地将念珠拍在案上:告诉齐妃,这几日安分些。
冬至前夜的雪粒子敲打窗棂,雪粒子的敲击声清脆响亮,夏冬青倚在暖阁的美人榻上数抄好的宫规。
郝静宜捧着汤药进来时,她嗅到药碗里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前世电视剧里,这种味道总伴着堕胎药出现。
主子,皇后娘娘跟前的绘春送了金丝燕窝来。郝静宜将药碗放在离燕窝罐最远的角落,手指在裙褶上蹭了蹭。
夏冬青用银簪挑起燕窝对着烛火细看。
前世安陵容被赏的东阿阿胶里掺着麝香的画面闪过脑海,她忽然轻笑出声:这么好的东西,该送去给太后宫里养病的鹦鹉补身子。
腊月初八的晨雾里,夏冬青望着景仁宫方向升起的袅袅香烟。
前来送早膳的小太监说,皇后近日总召钦天监问话。
她知道那个关于凤凰的梦像根刺扎进了皇后心里——足够让多疑的女人暂时收手,却也会让毒蛇盘踞得更紧。
郝静宜掀帘子进来时带进几片雪花,发梢沾着未化的冰晶:内务府送来的新墨,说是掺了沉香粉。她说话时呵出的白雾蒙在窗纸上,模糊了远处宫墙的轮廓。
夏冬青将最后一张抄好的宫规叠进檀木匣。
铜镜映出她眼下青影,也映出郝静宜偷偷往她枕下塞安神香囊的动作。
檐角铁马被北风吹得叮当响,她忽然按住小宫女冻红的手:等开春,我给你寻个会治冻疮的太医。
夏冬青在寝殿中度过了几日不安的时光,窗外的天气也逐渐变得寒冷,她听闻景仁宫那边有了新的动静。
景仁宫的平静持续到初雪降临。
夏冬青站在廊下看小太监扫雪时,发现往永寿宫送东西的宫人比往日多了一倍。
郝静宜说皇后最近常去奉先殿上香
当夜雷允恭送来消息时,夏冬青正在临帖。
老太监袖口沾着梅香,说皇上午后在养心殿夸赞她抄的宫规字迹工整。
她将临好的字帖递过去,瞥见端敬皇后四字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郝静宜熄灯时,夏冬青突然开口:明日把我那件月白绣竹叶的斗篷找出来。她知道皇后最忌讳这种像极了纯元皇后的打扮,但此刻她需要这层似是而非的保护色。
子时的更漏声里,夏冬青摸出枕下备好的香灰。
这是前日从奉先殿供桌上取的,混着钦天监说会带来祥瑞的星宿香。
她望着帐顶绣的缠枝莲纹,听着外间郝静宜轻浅的呼吸声,慢慢把香灰包进写满日期的宣纸。
第一场冬雪覆盖宫道时,夏冬青在景仁宫门前摔碎了装着抄书的檀木匣。
她跪在碎木片里捡拾宣纸,看见皇后站在垂着锦帘的窗后,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正慢慢划过琉璃窗上的冰花。
回到寝殿后,郝静宜发现装安神香的瓷罐裂了道细缝。
夏冬青盯着裂缝里漏出的暗褐色香末,想起今日在御花园遇见的新进宫的美人——那姑娘鬓角别着朵红梅,像极了前世剧里刚入宫的甄嬛。
暮色四合时,雷允恭送来盆罕见的绿萼梅。
老太监说花是华妃宫里的,夏冬青却闻到了熟悉的苏合香味。
她将花摆在最显眼的紫檀架上,看着郝静宜踮脚调整花枝角度,忽然发现小宫女耳后多了道结痂的擦伤。
初更的灯笼在廊下晃出光影,夏冬青数着更漏声等待黎明。
她知道皇后此刻正盯着钦天监的星象奏折,就像猎人盯着雪地里若隐若现的猎物足迹。
郝静宜梦中呓语着主子当心,而她已在宣纸上画出下月初三的日期——那日端慧皇后的族亲,该带着那尊要命的送子观音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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