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烧焦的钢盔影子拉得老长,葛峰蹲下身拨开弹壳堆里的碎瓦片,指尖触到半截染血的识字课本。
赵刚用开裂的钢笔在地图上画圈,墨水沿着纸纤维洇出蛛网般的裂痕,方圆二十里能用的砖窑,只剩这个被炸塌半边的。
叮当声从断墙后传来,五个战士正用刺刀撬着扭曲的钢筋。
邬勇把豁口的铁锅架在石头上,浑浊的米汤里飘着不知名的野菜,蒸汽在他结霜的眉梢凝成水珠。今早老崔他们去镇上换粮,他往火堆里扔了块门板残片,粮商把糙米抬到三块银元一斗,说是晋绥军后勤处订的。
葛峰攥紧掌心的弹壳,黄铜边缘刺进结痂的虎口。
三天前他在河滩捡到的那枚日式手雷引信,此刻在军装口袋硌着肋骨——那上面刻着太原兵工厂的编码。
这是第七辆往狐尾沟运煤的胶皮车。赵刚开口,钢笔尖点在泛黄的电文纸上。
月光透过临时指挥所的破窗棂,把两人摇晃的影子投在贴满弹道计算图的土墙上。
葛峰正在组装手持式电磁探测仪,用缴获的变压器线圈缠着半截铜管,车辙深度比载货时浅两公分,他们运的根本不是煤矿。
二十袋印着国际红十字会的加拿大面粉正压在成箱的盘尼西林上。
葛峰用改锥挑开木箱缝隙,冷笑凝固在嘴角——磺胺片的锡箔包装还带着东京药厂的樱花钢印。
暗哨颈动脉处的铜丝陷阱突然轻颤,他反手甩出磁化刺刀,刀刃钉着怀表在梁柱间摆成钟摆。
动手!
二十支土制电击器同时爆出蓝光,把举着汉阳造的家丁们照成青白的雕像。
赵刚踹开西厢房,八仙桌上吃了一半的冰糖肘子还在冒热气,账本封皮烫金的菊花纹与筱冢义男私印重叠成诡异的图腾。
整整三十吨无缝钢管!邬勇的欢呼声在堆满无缝钢管的窑洞里激起回音。
几个小战士正用刺刀撬着贴慰劳皇军封条的木箱,美国产的车床零件在煤油灯下泛着幽光。
葛峰却盯着墙角那台西门子发电机,手指抚过铭牌上被砂纸磨去的序列号,突然转身抽出三根绝缘铜线。
载满物资的骡车碾过结冰的河床,葛峰按住腰间改装过的盖革计数器。
仪器表盘疯狂跳动,指针震颤着指向云雾缭绕的鹰嘴崖——那里本该是日军第二道封锁线的辐射污染区。
赵刚扶了扶碎裂的镜片,看见他悄悄把标记着放射性符号的布条系在枯树梢。
月光把粮仓新砌的青砖照得惨白,葛峰独自坐在堆满物资清单的桌前。
刮进的风掀开墨迹未干的《资源调配表》,最后一页空白处画着半幅未完成的无线电塔结构图,铅笔印子深深嵌进太原沦陷区地图上的坐标点。
月光在算盘珠上凝成霜粒,葛峰正用游标卡尺测量齿轮参数。
指挥部土墙上贴着的《资源调配表》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用红铅笔圈着的三个放射性标记——今晨从鹰嘴崖取回的盖革计数器仍在墙角嗡鸣,表盘裂纹像毒蛇信子。
赵刚端着搪瓷缸进来,镜片映着煤油灯跳动的火苗:兵工厂要恢复子弹生产线,至少缺两吨铜料。他手指划过地图上歪扭的标记,那些代表秘密仓库的三角符号正被铅笔涂抹成漩涡状。
葛峰手中的锉刀在齿轮上擦出火星,铁屑簌簌落在画着无线电塔草图的电文纸上。
三天前在河滩发现的日军手雷引信就压在镇纸下,太原兵工厂的编码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他知道那些被砂纸磨去序列号的发电机,正像毒蘑菇般在根据地的阴影里生长。
老崔带人摸到阎锡山军需库了。邬勇突然撞开门,结霜的棉帽檐滴着水,但晋绥军一个师正在往杏子沟移动。他腰间别着的改装电击器还在滋滋作响,那是用日军通讯器零件改装的。
葛峰的钢笔尖在地图上洇出墨团。
需要铜料制造电台天线,需要电**络延安获取支援,更需要支援来提防那些在辐射区鬼魅般出没的国际救援车队。
窗外的打谷场上,五个小战士正用刺刀撬着变形的钢轨,叮当声混着咳嗽声在寒夜里格外清晰。
黎明前最冷的时刻,葛峰蹲在河滩测试改良探雷器。
磁化的缝衣针在玻璃瓶里疯狂旋转,指向结冰的河床。
他用工兵铲挖出锈蚀的铁箱,晨雾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七十岁的周大娘挎着盖蓝布的竹篮,身后跟着十几个村民。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掀开布角,露出二十个鸡蛋和半袋高粱:葛同志,这是去年埋在枣树下的。她身后铁匠老孙头哐当放下个麻袋,里面是攒了半辈子的铜锁和门环。
孩子们挤到最前面,捧出发霉的识字课本。
书页间夹着黄铜弹壳做的钢笔尖,在熹微晨光中闪着暖色。
葛峰感觉眼眶发烫,喉头像堵着缴获的日军防毒面具滤芯。
这些书本是准备重建村小学用的,现在却成了战略物资。
咱们今晚就把兵工厂的酸洗池修好!邬勇抓起铜锁就要走,却被赵刚按住。
政委的钢笔在地图空白处画出新坐标:五公里外被炸毁的天主教堂,铸铁管或许能用。
正午时分,打谷场上飘起炊烟。
葛峰正在调试用缝纫机改装的子弹冲压机,听见木料坠地的闷响。
通讯兵王树根拖着受伤的左腿,正试图将柏木梁柱扛上肩头。
纱布渗出的血迹在阳光下黑得发紫,那是半个月前为保护电台被日军刺刀挑伤的。
我能行!二十岁的小战士抹了把汗,草鞋底的血印在冻土上格外清晰。
他腰间别着的铁皮喇叭已经变形——三天前就是用这个在炮火中传达撤退命令的。
几个妇女想扶他,却见他抓起日军饭盒改装的工具袋:俺爹说过,房梁不正屋子歪。
落日把新建粮仓的影子拉长时,葛峰发现王树根靠在砖垛上睡着了。
少年怀里还抱着那截刻着弹痕的量尺,磨破的掌心粘着铜屑。
赵刚轻轻给他盖上缴获的日军呢子大衣,发现衣领处用红线绣着武运长久。
这是从土匪尸体上扒的。邬勇压低声音,用刺刀挑开大衣内衬。
暗袋里掉出半张当票,上面盖着黑龙寨的朱砂印。
葛峰想起昨日在河对岸发现的陌生马蹄印,那些蹄铁花纹既不是日军制式,也不像晋绥军的。
新月升上无线电塔骨架,危机正悄然迫近。
邬勇冲进指挥部,手里攥着半截缰绳:村口老槐树上有新鲜刀痕!他展开的布包里,几粒苏制莫辛纳甘步枪的弹壳正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赵刚用放大镜观察缰绳断面:这种三股辫法是晋北土匪惯用的。他手指划过地图上未标注的山坳,那里距离存放无缝钢管的窑洞不到三里。
夜风凌厉,把临时医院的帆布帘子吹得猎猎作响。
葛峰走到新修的瞭望塔上,改装过的狙击枪瞄准镜扫过漆黑的山林。
月光下,前日系在枯树梢的辐射警示布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片染血的麻布。
他转动枪栓,发现准星刻度盘里粘着颗苍耳——这是白天王树根帮忙校准武器时留下的。
明天开始双岗。葛峰的声音混在齿轮转动的嗡鸣中。
他抚摸用日军掷弹筒改造的霰弹枪,突然听见山风掠过新建的粮仓屋檐,发出类似电台静电干扰的嘶鸣。
三百米外的河湾处,结冰的河面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像是载重马车正在悄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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