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电站闸门下的金属构造体在湍流中嗡鸣,葛峰的手电光束定格在藤壶群表面。
粗糙的钙质外壳上,细如发丝的电路纹路正泛着幽蓝荧光。
赵刚捏着齿轮的手指微微发白,2023年的军工涂层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光。
报告!泥泞的脚步声踏碎了诡异的气氛,侦察兵小吴的绑腿沾满苍耳,军装下摆被荆棘划出三道裂口,西边松树林发现马粪,还有...他摘下军帽擦汗,露出额角未愈合的弹片擦伤,埋锅的灰烬里扒出半张罐头标签,是昭和十七年产的牛肉罐头。
葛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三个月前那场歼灭战的血腥画面涌入脑海——被炸断履带的日军坦克在火光中扭曲,筱冢义男的佩刀插在焦土里,刀柄缠着的旭日旗被弹片撕成碎布。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配枪,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攀上脊背。
老葛你看!邬勇从泄洪道爬上来,湿透的裤管滴滴答答落着水珠。
他摊开掌心,几粒暗红色晶体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紫芒,闸门底下的铁疙瘩在吃电,这些鬼东西就像...就像水蛭吸饱了血!
妇女主任手中的锦旗突然落地。
远处传来孩童清脆的童谣:α穿墙过,β用纸挡,γ射线铅板防...稚嫩的声线被山风卷碎,正在测试无线电塔的民兵们集体抬头——三只乌鸦正绕塔盘旋,本该漆黑的羽毛泛着金属般的青灰色。
立即启动三级警戒。赵刚的声音依旧平稳。
政委的目光掠过正在收割的麦田,金黄的穗浪间零星晃动着收拾细软的村民,通知各村民兵队,把防空洞的柴油发电机
话音未落,村口爆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
葛峰循声望去,老铁匠张伯正把打铁用的砧板往独轮车上捆,他十三岁的孙女抱着半袋玉米面踉跄后退,粗陶坛子在地上摔成锋利的月牙形。
更多木门开合的吱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把生锈的锯子在切割黄昏。
造孽啊!妇女主任捂住嘴,她绣了半月的锦旗正被逃难的村民踩进泥里。
金线绣的电离辐射标志沾满草屑,仿佛某种不详的预言。
葛峰的手指深深掐进控制室的水泥窗台。
三个月前庆功宴上的米酒甜香犹在舌尖,此刻却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看见林晓抱着急救箱从卫生所跑出来,白大褂下摆掠过晒药架时带翻了一簸箕三七,褐色的根茎滚落在她沾满泥水的布鞋旁。
给我接二五团部。赵刚摇动军用电话手柄的咔嗒声惊醒了他,孔团长,我们需要...电话线突然爆出刺眼的电火花,整座水电站的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中,泄洪道传来金属扭曲的呻吟。
邬勇划亮火柴的瞬间,葛峰看见控制室的磁力仪正在疯狂旋转。
所有指针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齐刷刷指向地底方位。
值班员哆嗦着举起油灯,墙上的山西全境图正在渗出细密水珠——太行山脉的位置赫然显现出放射性物质特有的荧光绿。
葛工!林晓喘息着撞开门,她散落的发丝间粘着片枯叶,防空洞...防空洞的伤员...小护士的嗓音哽住,她腰间挂着的盖革计数器正发出密集的咔嗒声,猩红的指针在致死量刻度区剧烈震颤。
葛峰抓起桌上的铅笔在地图上画圈,木屑刺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铅笔尖戳穿平型关位置,他僵住——1937年的战役遗址,此刻正与他标注的放射性异常区完美重叠。
比子弹更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想起穿越前在军事档案馆见过的绝密档案:1945年长崎的那朵蘑菇云,爆心投影点也曾检测到异常同位素...
报告!
三连的轻机枪子弹受潮了!炊事班说存粮只够两天!此起彼伏的喊声在走廊炸响。
葛峰转身时撞翻了墨水瓶,漆黑的液体在地图上洇出狰狞的轮廓,像极了那些藤壶壳上的纳米纹路。
暮色中传来引擎轰鸣。
两辆蒙着帆布的卡车碾过晒谷场,车辙在夯土路上犁出深深的沟壑。
丁伟从驾驶室探出头,军帽下缠着渗血的绷带:老葛!
我们在娘子关截获的日军物资...这他娘的根本不是昭和年的东西!
帆布掀开的刹那,整片山谷陷入死寂。
月光洒在卡车货厢里,五台闪着银光的圆柱体静静矗立,外壳上蚀刻的日文与英文交错排列。
葛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分明是二十一世纪才有的便携式核电池设计图样。
邬勇的骂娘声打破寂静,战士们的脚步却开始凌乱。
葛峰望着人群里几双躲闪的眼睛,突然意识到更可怕的危机正在滋生。
赵刚的手掌按上他肩膀,电台传出尖锐的盲音,仿万千冤魂在电波中哀嚎。
葛峰的指节在作战地图上敲出闷响,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扭曲得像头蓄势待发的豹。
赵刚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蒙着层水电站特有的潮湿水雾。
三连的轻机枪要布置在鹰嘴崖。铅笔尖在地形图上戳出个凹痕,丁伟带来的那批燃烧弹...话音未落,门板突然被撞得哐当作响。
凭啥让老子当缩头乌龟!王铁柱拎着歪把子机枪冲进来,枪管上还粘着未干的血迹。
这个山东汉子眼白泛着红丝,三天前他妹妹的村庄刚被日军血洗,葛工您造得出喷火器,俺们就该把狗日的烧成炭!
角落里传来金属碰撞声。
李二牛把擦到一半的子弹拍在弹药箱上,溅起的枪油在桌面晕开暗色花纹:你当小鬼子还是三个月前的土鳖?没见那些卡车上的鬼东西?他指着窗外蒙着帆布的卡车,月光正顺着帆布褶皱流淌,在核电池外壳上折射出妖异的银芒。
葛峰感觉后颈发紧。
三小时前拆解那台昭和十七年生产的发报机时,他在真空管底座发现了微型集成电路——这根本不是四十年代该有的技术。
都闭嘴!邬勇的搪瓷缸摔在桌上,枸杞茶泼湿了地图。
这个向来沉稳的老兵太阳穴青筋暴起,今早巡逻队看到乌鸦啄食死老鼠,那些畜生的喙...他突然顿住,从裤兜掏出块碎布包裹的东西。
布片展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倒抽冷气。
半截乌黑的鸟喙躺在桌面,断面泛着金属冷光,边缘还有未褪尽的放射性荧光。
林晓就是在这时端着药盘进来的。
消毒水味混着她发间的皂角香,让硝烟弥漫的指挥室安静下来。
小护士把注射器轻轻放在地图边,棉球擦过葛峰手背时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昨天手术,张排长的肠子被弹片划破三处。她声音清亮如山涧泉水,却让壮汉们都缩了脖子,若我像你们这般吵嚷...镊子夹起染血的纱布扔进托盘,金属碰撞声惊得王铁柱后退半步,伤员怕是早去见马克思了。
赵刚剧烈咳嗽,捂着嘴的指缝渗出暗红。
林晓立刻转身取药,白大褂下摆扫过墙角堆砌的防毒面具,那些橡胶制品表面不知何时结满冰晶。
按葛工说的办。政委咽下药片,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三年前过草地,咱们连草根皮带都吃...他抬手制止要插话的李二牛,但现在不同了。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核电池诡异的银光,有些仗,光靠不怕死不够。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粘稠。
葛峰伏在鹰嘴崖的岩石后,掌心贴着地雷引线的铜制机关。
山风裹挟着松脂香掠过鼻尖,他却闻到了掩藏在其中的淡淡硫磺味。
不对劲。邬勇按住他拉引线的手。
这个侦察兵出身的汉子耳朵贴着地面,脚步声在二里外停了。望远镜里,本该进入雷区的日军小队突然转向,像群发现蚁穴的食蚁兽般朝着完全相反的山坳涌去。
葛峰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里只有条采药人走的小径,防御工事还是用树枝伪装的假掩体。
地图在脑中急速展开,他猛然意识到那个方向正对着水电站的控制室——以及自己常去的武器试验场。
中计了!扯动信号绳的手腕青筋暴起,红色信号弹却迟迟未升空。
远处传来密集的电磁干扰声,像千万只蝉在啃食无线电波。
他们狂奔回主阵地,硝烟已经染灰了半边天空。
李二牛捂着血流如注的肩膀嘶吼:狗日的用了新式掷弹筒!他踢开脚边变形的弹片,那上面蚀刻着英文与片假名交错的编码。
葛峰抄起工兵铲狠砸墙面,火星迸溅中露出藏在砖缝里的窃听器。
那个微型装置正闪烁着红灯,天线形状让他想起穿越前见过的卫星接收器。
是要引我出来啊...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阵地后方蜿蜒的山路。
那里有他埋设的磁暴线圈试验品,未完工的塔架在晨曦中如同钢铁骸骨。
林晓的惊呼声从伤员帐篷传来。
葛峰转身时,正好看见她跪在地上给王铁柱包扎。
这个坚持要冲锋的汉子右腿只剩半截,却仍死死攥着染血的军帽,帽檐上别着妹妹送的红头绳。
给我两发照明弹。葛峰扯下沾满火药味的军装,露出内衬的防弹纤维背心——那是用缴获的日军防弹衣改造的。
赵刚想说什么,却被他用地图堵住了嘴。
地图上,用红铅笔圈出的几个爆破点连成诡异的折线,最终消失在标注着古墓群的等高线阴影里。
三个月前挖掘工事,他们在那些元代古墓中发现了刻着量子力学公式的石碑。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葛峰已经摸到了断龙石后面。
他手腕上的盖革计数器突然疯狂鸣叫,表盘玻璃被震出蛛网裂痕。
藏在战术背包里的微型示波器显示,空气中的μ介子浓度正在指数级攀升。
山风静止,几只金属化的乌鸦从头顶掠过,鸟喙与高压线擦出蓝色电弧。
葛峰握紧改造过的毛瑟手枪,枪柄上还留着林晓偷偷刻的平安结纹路。
他知道在三百米外的乱葬岗,超越时空的杀戮机器正在静候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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