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内烛火如星,百盏羊角灯将穹顶星图映得流转生光。
新换的檀香混着烤鹿肉焦香在梁间翻涌,三十六根朱红廊柱缠满红绸,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恍若赤龙绕柱。
李逵正举着半扇烤羊腿追打鲍旭,油渍顺着络腮胡滴在青布衫上。
鲁智深踞坐首座下,酒坛夹膝,禅杖往火塘一杵,火星子便溅上孙二娘新绣的柳叶刀围裙——她正笑骂着给张青擦去额角炭灰,案板上酱牛肉堆成小山,刀刃起落竟合着乐和吹笛的节拍。
“都让让!新酿的‘醉八方’来了!”
朱贵拎着两坛美酒从侧门挤进,酒坛相撞声惊飞梁上麻雀。
林冲蛇矛轻点地面起身,甲胄轻响中接过酒坛。
指尖刚划破封泥,忽见解珍解宝押着个浑身水藻的汉子闯入——正是白日里从芦苇荡擒获的方腊探子,腰间羊皮纸露着半截,火漆印上的“圣”字在火光下格外刺目。
“头领,这贼厮怀揣方腊密信!”
解珍一脚将探子踹跪,羊皮纸“啪嗒”落在火塘边。
我接过吴用递来的铜灯细看,墨字间竟夹着句刺眼批注:“黑宋江狗头若至,许杭州通判”。
他忽然轻笑,想起三日前在礁石滩拾到的断桨,桨柄上还缠着宋江蓝布围裙的残片,绣线里卡着郓城粗盐——正如这贼子背叛时藏在眼底的算计。
“原来那黑厮真投了方腊。”
武松灌下半碗烈酒,双刀在靴底磨出刺耳声响,“当年在曾头市,他捧炊饼装可怜,如今倒想借方腊的刀杀弟兄?”
林冲蛇矛挑起探子衣襟,目光冷如霜:“白虎节堂的刀没断我筋骨,方腊的官印,怕也烫不化他的软骨。”
“烫不化便砍了!”
李逵蹦起来,板斧剁得案角木屑飞溅,“腌菜里下泻药时,怎不想弟兄们叫他‘宋哥哥’的情分?如今给方腊当狗,爷爷定要把他狗头和圣公旗一块儿挂寨门!”
乐和的笛子突然转了调子,吹起江南民谣里方腊的俚曲,探子面色青白如鬼,惹得满厅哄笑。
我望着探子发颤的脊背,指尖摩挲着信尾朱砂画的凤凰:“诸位可还记得,宋江临走前在伙房腌的芥菜?如今他带着布防图去方腊帐中,怕是以为能换个一官半职……”
“换个屁!”鲁智深捶地大笑,酒坛在掌心转得飞旋。
“方腊那厮在歙州立‘人油灯柱’,连孩童都抽血祭旗,宋江若敢去,怕不是刚递投名状,就被剜了心肝当灯油!”
殿内陡然一静,唯有火塘松木爆响。
杨志抚着宝刀冷笑:“某家倒想看看,那黑厮在方腊帐中能扮多大的官——学高俅的连环马,还是学方腊的人油灯?”
“管他扮甚么!”花荣张弓搭箭,羽箭“嗖”地钉在探子头顶三寸处,箭尾红缨拂过冷汗。
“听说石宝那厮拿‘南离大将军’旗号吓人,某家这箭,正好射穿他旗号上的‘离’字!”
张清跟着甩出飞石,“当”地击中箭杆:“俺的石子专打邓元觉的光头,教那秃驴知道,五台山的禅杖,不及俺梁山泊的义气重!”
孙二娘突然将匕首剁进案板,震得酱牛肉跳起:“商队说,方腊在睦州逼百姓缴‘圣粮’,交不出就剜眼充灯油,七岁孩童都不放过——这等畜生,比高俅更该千刀万剐!”
张青点头补道:“还有那郑彪,装神弄鬼骗百姓磕头,实则拿人脑浆祭旗,等俺夫妇俩遇上,定教他尝尝蒙汗药配柳叶刀的滋味!”
我起身举杯,酒液在烛火下泛着琥珀光:“方腊纵有八州二十五县,却失了民心;我等弟兄虽只百人,却情同手足。当年破高俅连环马,靠的是弟兄们背靠背的默契——”
我望向林冲与徐宁,二人正低声比划钩镰枪与蛇矛的合击招式,“林教头的蛇矛、徐金枪的钩镰,合起来便是‘寒星破甲阵’;
花荣的箭、张清的石,联起来就是‘天罗星雨坠’。
这世上最厉害的阵,不是方腊的八阵图,是咱兄弟生死与共的义气!”
“说得好!”
满厅好汉齐举酒坛,兵器相击声震天响。
李逵扛着板斧冲向厅外,嚷嚷着要砍方腊的旗子当抹布。
武松拍着鲁智深的肩膀大笑,说要比比谁先斩了邓元觉。
就连安道全与白胜也凑在一处,白胜晃着蒙汗药瓶,安道全翻着医书,正琢磨如何配出“幻蝶迷心雾”。
是夜,聚义厅外忽起大风,将宋江遗留的蓝布围裙残片卷上夜空。
我站在廊下,望着湖面点点灯火——那是弟兄们在打磨兵器、缝制战甲,林冲和徐宁的身影在火光中交叠,如铁壁般坚实。
远处传来时迁的轻笑,他正与时晨商量如何摸进方腊粮库,给那些吃人的魔窟添把火。
夜风掠过“替天行道”杏黄旗,将好汉们的笑骂与兵器碰撞声,一并卷入江南的夜色。
那里,方腊的“圣德殿”正用百姓血泪雕梁画栋,却不知,一群在血泊中结义的汉子,已将怒火与义气锻成利刃。
只待挥向那吃人的“圣公”大旗——教天下人知道:梁山泊的刀,不斩弟兄,只屠暴寇。
替天行道的义,容不得背叛,只护得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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