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赢官人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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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岩当先走着,隗顺在后面跟着。二人一前一后,若非身上穿着狱卒的衣服,旁人看去,定以为是富家恶少与忠心小厮。

二人到了西狱门口,把守大门的牢子仍是不允二人进入。

“奉枢密使大人与秦相爷之命,若无……手令,此地不许外人进!”

牢子话语虽强硬,但是话语间气势不足,明显是被南岩凶名所摄。待到他说了一半,南岩阴鸷冷酷的眼神一扫,更是令他中气不足。

“说完了?”南岩淡淡道。

“说……说完了。”牢子中气不足,颇有些唯唯诺诺。

“你畏惧张枢密与秦相爷,莫非不畏惧我吗?”

话头回到周二此人。此人身为酷吏,也多有一套逼供的手法,但凡他看不过眼的,先投入狱中,随后以酷刑加之,更加以诱骗,若是经了他手,少说也要去了半条命。

当初有个牢子,暗中说周二命犯劫杀,将来不得好死,被周二得知,与大理寺丞通了气,将其投入狱中。正巧彼时有庄悬案疑而未决,周二便以大刑加之,逼这人认了罪状,最后推到闹市,挨了一刀。

那牢子无奈,只得引了二人,从一暗门而入,并叮嘱切莫声张。南岩却是哂道:“我做牢子的,还能断了自家财路不成?”那牢子连连点头,由着他进去,随后抬脚欲走,却被南岩叫住:

“且慢,不知赢官人岳云在这里么?”

牢子点头道:“在的,如此如此,便可到那。”

南岩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便挥手,让那牢子走开。牢子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走了。

“却不曾想周兄还有如此办法,倒是令小人大开眼界。”

南岩道:“这时节,若无些凶名狠名,都活的不怎么如意。你想以往时候的金狗子,又想以往的岳家军,到底如何,你心下不就有了些分辨吗?或者更不要脸些,学那伪齐的刘豫,倒也能收的些带点肉的骨头吃。”

隗顺听了,默默记下心来。却听见牢内一声喝到:“听二位言语,倒是对当前时局颇有些看法,不知可否近前来叙?”

南岩听着,低声对着隗顺道:“这位想必就是那位赢官人岳云了。”隗顺点头,跟着南岩循着声音前去。

牢房内阴暗潮湿,也有些飞虫,令人难以忍受。随着二人往前走,环境倒也变得好了些。待到了岳云牢房前,见得这位赢官人的草席等都是干净爽利,倒也有些许慰藉。

岳云满身血污,脚上带镣手上戴铐,却只有一双眼睛仍明亮有神。见二人近前来,他便抚掌大笑道:“难得牢狱内有几个愿与我谈论战事的,如今你们来了,倒是正好。”

隗顺道:“赢官人,我带了……”话未说完,却被南岩一把拉住。

岳云见状,以为这二人心有顾虑,不由得自嘲道:“也罢,我一介待罪之身,如何能与两位谈到一起?”

南岩道:“莫非赢官人认罪了?”

岳云奇道:“我何时认罪了?所谓待罪之身,只是等待罪责加与我身罢了。”说罢,哈哈大笑,南岩也笑,道一声:“赢官人却是妙人,原来是如此待罪之身,倒是小人才疏学浅了。”

岳云道:“此处哪里有什么赢官人,只有一囚徒岳云罢了。”

南岩摇头道:“然则礼不可废。赢官人于沙场之上斩了不知多少金狗子,不过岳帅隐而不报罢了,这是庶民皆知的事情,如何不得一声尊称?”

岳云微微低了头,道:“兄台折煞我了。往常沙场如何风光,如今不是性命捏与他人掌中?”

隗顺这时候却是挣了南岩的手,道:“周兄为何拉我?”

南岩以手扶额道:“你只顾着见赢官人,却忘了这一坛子酒如何与赢官人。我本意是拉住你,教你寻两个碗去,却不想被赢官人误会,耽搁至此。”

岳云听到隗顺口中“周兄”这二字,不由得想起一个人。他便看着南岩问道:“我之前进这大牢时,曾听得说要寻一酷吏炮制我,唤作‘剜心毒蛇’周二的,可是你么?”

南岩不由得有些尴尬道:“却不曾想在下些许恶名,竟然能入得赢官人之耳。但不做个酷吏,要在这牢狱中捞得油水、活的如意,那倒是千难万难。”

岳云默然。自小接受的教育和熏陶便令他难以接受周二这样的酷吏行径,也因此,岳云只是接了隗顺递过来的陶碗,就着烧鸡喝着酒。南岩也看出岳云对自己颇有些成见,便起身道:“我去狱中寻些乐子,隗顺且在这里陪着赢官人。”

岳云叫声:“且住。”刚起身的南岩便止住了脚步,脸上微微露出些笑容。

岳云道:“也罢,便与周兄聊些东西吧。”但看他神色,颇为勉强。

南岩却不管,自顾自的坐下,道:“那我且与赢官人说些沙场之外的东西,就说这狱中吧。”

岳云一手吃着烧鸡,另一只手偶尔喝些酒,听着南岩的话语。

“这狱中虽不如以往宣和年间牢城营内油水多,但也是小吏内难得的可以捞些钱的所在。若有一些死刑犯,其家人想见他一面的,若无我们这些牢子首肯,他是万万进不来的。”

“再者,如赢官人所见,这大狱内浊气深重,但凡是一些使金银够了的,上下勾做一路,探得上意,若是些无关紧要的,便诈称他得疫病而死。凡是能参与进此间的,无不是个中老手,除非及其精深的仵作,不然是分不清疫病与暗手的。”

岳云听了,默默喝了口酒道:“那依照周兄见解,我这大好人头,多少金银可取?”

南岩仔仔细细看了看岳云,随后摇了摇头:“赢官人这颗大好人头,太贵了,若要拿去,只除非割地可换。”

岳云哈哈大笑道:“那你且说,割多少地才能换了我这颗头去?”

南岩将身子探进,低声道:“汴京,或者说,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