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没有请帖是进不去了,胡角皱眉思索怎么混进去,见旁边几辆马车车夫聚在一起吹牛皮,便凑过去支棱耳朵偷听。
“昨天崔家家主跟我家老爷诉苦,这‘凌云阁’竣工,本该有篇像样的题文,奈何征集来的文章都入不得他的眼,还感叹千金易得,一文难求。”
一名马眼大汉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放着小道消息,听到千金二字,旁边众人啧啧称奇,其中一人愣愣道:
“那岂不是说送上一篇题文,就能换取千金?那还赶什么车,拿着这千金就回老家盖房子娶媳妇做富家翁了啊。”
众人哄笑一声,马眼大汉斜了他一眼,不屑道:
“那只是打个比方,你要真能写出一篇不世出的文章,给崔家老爷做乘龙快婿都行。”
他敲了敲烟锅,嗤笑一声:
“可惜你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只怕憋上一天也憋不出个屁。”
众人哄堂大笑,那车夫憋得脸通红,大怒之下扑了上去,与马眼大汉扭作一团。
胡角看着扭打的二人,又看了看巍峨的‘凌云阁’,一首旷世骈文浮上心头。。。
吊桥口迎宾的管家崔福,一边对来客笑脸相迎,一边心中担忧。
崔家借助“竣工宴”的机会,汇聚天下豪商,本是好事,可如此盛大的酒宴,若拿不出一篇像样的题文,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此处离司隶不远,老爷倒不是没去洛阳求过文章;
奈何自己只是崔氏旁支,却在战乱四起的冀州大兴土木,遭人诟病,让在本家被边缘化的自己更讨不到好脸色。
其他几方势力要么看笑话,要么不敢得罪崔家,所以都对他的重金求文置之不理,老爷一气之下便直接回来了。
这么多年受本家窝囊气够多的了,老爷也没少给本家输送钱财,可就是没人看得上老爷,对他这个暴发户异常鄙视。
也罢,让他们自诩清高去吧,老子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闷声发大财,不指望本家提携自己庄上子弟入朝为官了。
以后再有所需,别特么指望老子!
话是这么说,
但身为崔家庄的管家,崔福自然是不希望家主跟本家闹翻,也不希望大兴土木的‘凌云阁’连首像样的题文都没有。
老爷膝下四女一子,对唯一儿子寄予极大的希望,奈何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是个酒囊饭袋的纨绔,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傻子恶霸。
如果能求得一篇佳作,在这次酒宴以少爷的名义公诸天下,那老爷不得高兴坏了。
所以管家这些天也花了不少心思求文,只是家主重金都求不来的东西,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想到深处,崔福不禁叹了口气。
此时一名眉清目秀的书生走上前,拱手道:
“在下颍川荀家子弟,云游至此,恰逢主家阁楼的‘落成之宴’,特来讨杯酒水,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崔福惊醒,闻听荀家子弟,禁不住眼前一亮。
他们这些行商的,最为被清流看不起,颍川荀家,那可是官宦中的清流,清流中的砥柱,荀家子弟居然能来自家酒宴,那真是高看了崔家。
崔福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只见他身着一袭藏青色粗布直裾,虽不华贵,却平整妥帖,衬得身姿挺拔如松。
腰间简简单单系着一条深褐色棉麻绦带,垂落的末端自然垂下,不似普通流民那般随意打结。
且此人剑眉斜飞,眼眸深邃,眸光流转间,既有历经世事的沉稳,又藏着洞察人心的锐利。
鼻梁高挺笔直,薄唇线条凌厉。
肤色微黑,却无损面容俊朗,举手投足间,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势。
崔福身为崔家管家,阅人无数,一眼便看出此子即便穿着粗布,却难掩卓尔不群的气质。
也不去辨别真伪,当下热情拱手相迎:
“居然是荀家子弟到访,真是蓬荜生辉,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快快请进。”
他心中盘算道:
“若得荀家人题文,还不亮瞎那些人的狗眼。”
一边笑脸相迎,一边侧身抬手引着来人往阁楼走去,那人似乎听到了崔福心声,忽然开口道:
“吾观此楼青砖如墨,游龙盘壁,飞檐似翼,直入云霄,当真不凡。”
崔福笑得见牙不见眼,看看,看看,不愧是荀家子弟,果然出口成章,当下笑着回道:
“公子谬赞了,不过这阁楼确实花费我家老爷不少心血,且能作为黎阳抵御黄巾贼子的桥头堡,意义非凡。”
这‘公子’自然就是胡角假扮的,他装模作样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切入主题:
“听老伯所言,在下即兴做赋一首,也不知能否入得崔家主法眼。”
崔福闻言大喜,这不是天上掉下个文曲星,正砸到自家老爷头上,只是表面却没露出惊喜之色,依然是一脸恭维道:
“即是荀家子弟所作,那必然是文采斐然,我家老爷欢喜还来不及,请公子随老仆来。”
当下引着胡角转向入了偏门。
吩咐下人准备茶水,崔福对胡角告了声罪,请他稍后,便去通报家主。
胡角饥餐露宿,又赶了半天路,早就饥渴难耐,但依然小口抿着茶水,对糕点无动于衷,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
旁边两名丫鬟看着胡角,掩嘴窃窃私语,胡角看向她们,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两名丫鬟顿时面生红霞,不敢与他对视。
不多时,崔福引着一名四五十岁的华服老者来到偏厅,正是崔家家主崔显。
他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着胡角,面上却堆起笑纹,抬手虚引:
“贵客远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宾主重新落座,茶香氤氲间,崔显状似无意道:
“听闻公子出自颍川荀氏?”?
胡角指尖摩挲着粗瓷杯沿,目光坦荡回视:
“久仰崔家庄仗义疏财,特携拙作前来,望能为凌云阁添几分雅韵。”
崔显眼中一亮,“仗义疏财”四字正中下怀,此人倒是爽快!他从袖中摸出个沉甸甸的锦袋:
“乱世相逢即是缘,公子乃荀家子弟,必定文采卓绝,这点薄礼权当润笔。”
说着交给崔福,崔福接过锦袋来到胡角面前,双手奉上。
胡角看也没看,接过锦袋搁在桌上,指尖轻叩桌面笑着道:
“崔公爽快。”
起身拱手:
“还请借笔墨一用。”
崔福忙领着他来到旁边案台,展开宣纸,为他磨墨。
此时宣纸尚未推广,主要产地在安徽一带小范围流传;即便是富贵人家,也多以麻纸书写,只有少数宣纸流入北方。
崔家能用宣纸,其实力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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