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阳?”
苏言立刻满脸迷茫的展开竹简地图,指尖落在那处靠近秦国西北边境的小城标记上。
城池周围大片区域标注为荒原和山地,仅有几条细如发丝的河流蜿蜒其间。
而在地图另一侧,成蟜获得的泾阳县则位于渭水流域,土地肥沃,城镇密集。
“华阳夫人真是费心了。”赵姬冷笑一声,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泾阳是秦国粮仓,频阳却是连戎狄都不屑抢的贫瘠之地。”
苏言默不作声地卷起地图。
这个结果在他预料之中——华阳夫人怎会允许一场公平竞争?
但令他意外的是自己内心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隐秘的期待。
贫瘠的边县反而给了他施展的空间,若在富庶之地做出成绩反倒不易引人注目。
“母亲不必忧心。”苏言平静地说,“频阳虽贫,却也有其优势。”
“优势?”赵姬凤眼圆睁,“那里常年受戎狄骚扰,土地贫瘠,百姓流离……政儿,你可知这场比试若输了意味着什么?”
苏言当然知道。
成蟜若被立为太子,等待“嬴政”的只有死路一条。
但他不能表现出丝毫慌乱。
“正因如此,才更能显儿臣本事。”苏言嘴角微扬,“况且,吕相国不会坐视不管。他一定会想办法在暗中帮助我。”
赵姬神色稍霁:“你倒是会用人。不过……”
她走近几步,突然压低声音,“政儿,你实话告诉娘,这些主意真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
苏言心头一紧,但面上不显:“母亲何出此言?”
赵姬的目光如刀般锐利:“你变了许多。在赵国时,你性子急躁,哪有这般沉稳心计?”
“人总会长大。”苏言轻声回答,避开赵姬探究的目光,“尤其是在异国他乡,看尽世态炎凉之后。”
这个解释似乎勉强说服了赵姬。
她叹了口气,伸手抚过苏言的脸颊:“无论如何,你是我儿。这场比试,我们只能赢。”
“是!母亲,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姬离开后,苏言立刻命人召项少龙入宫。
他需要那个穿越者的现代智慧,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项少龙踏入书房时,苏言正在研读频阳县的户籍记录。
三年来,这个边县人口减少了近三成,赋税连年欠缴。
“项先生来了。”苏言放下竹简,“想必已听说比试之事。”
项少龙拱手行礼:“公子得频阳,确实……不太理想。”
“何止不理想,简直是死局。”苏言苦笑,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项先生曾在赵国协助治理过边城?”
这是个冒险的试探。
苏言实际上并不清楚项少龙在赵国的经历,但他需要给对方一个展示才能的平台。
项少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公子消息灵通。在下确实有些许经验。”
“既如此,我想请项先生随我赴频阳,协助治理。”苏言直视项少龙,“当然,名义上是我在治县,实际工作由先生主持。”
项少龙眉头微皱:“公子如此信任在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苏言引用了一句战国时期尚未出现的成语,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补充,“这是养父常说的话。我看项先生见识不凡,必能助我一臂之力。”
项少龙若有所思地看了苏言一眼,似乎注意到了那个不合时宜的成语,但并未点破:“公子厚爱,在下自当尽力。不过……”
他压低声音,“频阳情况特殊,常规手段恐难见效。若用些……非传统方法,公子能否接受?”
苏言知道项少龙指的是现代管理理念。
这正是他想要的——借助穿越者的知识,又不必自己冒险暴露。
“只要不违背秦法,先生尽管施展。”苏言微笑,“我只要结果。”
两人达成默契。
项少龙离开前,苏言又嘱咐道:“对了,我已请吕相国选派几位能吏随行。先生可与他们多商量。”
这是苏言的另一手准备,借吕不韦的行政资源弥补项少龙缺乏古代实际治理经验的短板。
三方合力,方有胜算。
……
相国府书房内,吕不韦听完苏言的请求,眼中精光闪烁。
“公子政希望老臣派何人随行?”吕不韦捋着胡须问道。
“但凭相国安排。”苏言恭敬地说,“只求实干之才,非沽名钓誉之辈。”
吕不韦满意地点头:“公子明鉴。老臣这里确有几人选——李斯精通法令,郑国善治水利,皆可助公子一臂之力。”
苏言心头一震。
李斯?未来的大秦丞相?
郑国?那个修建郑国渠的水利专家?
吕不韦竟舍得派出这样的心腹?
也对!现在这两个人还是声名不显,派到自己身边也算不得什么。
“相国厚爱,政感激不尽。”苏言深深一揖,“只是……这两位大才随我去边县,岂非大材小用?”
吕不韦意味深长地笑了:“公子乃秦国未来,何言‘小用’?况且……”
他压低声音,“华阳夫人势大,老臣也不愿见成蟜公子得势。”
原来如此。
苏言心中了然。
吕不韦与华阳夫人政见不合,支持“嬴政”就是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场比试已不仅是继承人之争,更是朝堂两大势力的较量。
“相国放心,”苏言郑重承诺,“政若有出头之日,必不忘相国提携之恩。”
吕不韦露出满意的笑容,又从案几取出一卷竹简:“这是频阳县近十年的赋税、户籍记录,老臣已命人整理妥当。公子可先了解情况,再做筹划。”
“多谢相国大人。”苏言接过竹简,心中暗喜。
有了这些详细资料和顶尖人才,加上项少龙的现代理念,频阳治理已成功一半。
离开相国府时,苏言在回廊偶遇一位面容清癯、目光锐利的年轻文士。
那人见到苏言,立刻躬身行礼:“下官李斯,见过公子。”
这就是历史上辅佐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李斯?
苏言不由多看了几眼。
此时的李斯还只是个相府舍人,但那双眼睛已透着不凡的智慧与野心。
“李先生不必多礼。”苏言温和地说,“听闻先生将随我去频阳,还望多多指教。”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公子政如此礼贤下士:“公子折煞下官了。能为公子效力,是李斯的荣幸。”
简单的对话间,苏言已感受到这位未来丞相的才华与抱负。
他突然想到,若能真正赢得李斯的忠诚,对自己的未来将大有裨益。
半月后,苏言的车队抵达频阳。
眼前的景象比竹简记载更为凄凉——城墙残破,田野荒芜,市集冷清。
迎接的县吏们衣衫陈旧,面带菜色。
“下官频阳县令茅焦,恭迎公子。”一个五十余岁、背已微驼的老者上前行礼。
苏言连忙扶起老者:“茅县令不必多礼。今后三个月,还请多多关照。”
茅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这位秦国公子如此平易近人。
按照惯例,王室成员到地方都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
入城后,苏言立刻召集县衙官吏开会。
项少龙、李斯、郑国等人站在他身侧,仔细观察着这个小县城的运作情况。
“频阳的主要问题是什么?”苏言开门见山地问。
茅焦苦笑:“回公子,频阳地瘠民贫,又常受戎狄骚扰。青壮年要么被征入伍,要么逃荒去了内地。剩下老弱病残,如何发展?”
“赋税呢?”
“连年欠缴。不是百姓不愿,实在是无力承担啊。”茅焦叹息,“去年大旱,颗粒无收,今春又闹蝗灾……”
苏言听完汇报,转向项少龙等人:“诸位有何高见?”
一场头脑风暴就此展开。
李斯主张严明法令,先整顿吏治;郑国提议兴修水利,改善农业基础;项少龙则提出了一系列现代理念——以工代赈、鼓励商贸、民兵联防……
苏言认真倾听,最后总结道:“诸位所言皆有道理。我的想法是……”
接着他将众人的建议做了巧妙融合,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又完整的治理方案:由郑国负责勘察地形,修建小型水利工程;李斯修订地方条令,减轻百姓负担同时确保秩序;项少龙组织剩余劳力开展道路修建和城墙加固,以粮食作为报酬;同时鼓励周边游牧民族来频阳交易,活跃经济……
“公子大才!”茅焦听完,激动得胡须颤抖,“这些举措若得实施,频阳复兴有望!”
苏言微笑摇头:“非我之能,是诸位共同努力。”
他特意看向项少龙,“尤其是项先生的‘以工代赈’之策,甚妙。”
项少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苏言为何如此低调。
这正是苏言想要的效果——让所有人都以为项少龙是智囊,而自己只是善于采纳建议的领导者。
会议结束后,苏言独自登上残破的城墙,眺望远方荒芜的田野。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泾阳县府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成蟜高坐上首,怀中搂着美艳的舞姬,周围坐满了阿谀奉承的地方豪强。
“公子莅临泾阳,是我等莫大的荣幸!”一个满脸谄笑的中年男子举杯高呼,“泾阳富庶安康,全赖华阳夫人恩泽。如今公子亲临,更是锦上添花!”
成蟜得意地饮尽杯中酒:“区区治县比试,何足挂齿?凭我那在穷乡僻壤的兄长,也配与我争?”
“公子所言极是!”众人齐声附和。
“我已命人重修县衙,再建一座行宫。”成蟜傲然宣布,“三月之后,父王派人来查验时,定要让他们见识泾阳的繁华!”
“公子英明!”豪强们再次举杯,“只是……修建行宫耗费巨大,赋税……”
成蟜冷笑:“加征三成便是。泾阳富庶,百姓负担得起。”
没人敢提出异议。
宴会持续到深夜,美酒佳肴消耗无数,而县城外的贫民窟里,饥饿的孩童正在垃圾堆中翻找残羹冷炙。
频阳县衙后院,苏言借着油灯的光亮研读《春秋》。
尽管治县工作主要由项少龙等人负责,他并未闲着。
白天巡视工程进展,接见各族首领;晚上则刻苦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兵法、法令、礼仪、历史……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苏言抬头,看见李斯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卷竹简。
“李先生这么晚还未休息?”苏言放下书简问道。
李斯躬身行礼:“见公子房内灯还亮着,冒昧打扰。这是下官草拟的新法令,请公子过目。”
苏言接过竹简,仔细阅读。
李斯的文笔简洁有力,法令条文既考虑了朝廷要求,又兼顾了频阳实际情况,显示出极高的政治智慧。
“妙!”苏言由衷赞叹,“减轻刑惩,鼓励垦荒,这正是频阳所需。李先生大才!”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公子过奖。下官只是尽绵薄之力。”
“不!这是真才实学。”苏言真诚地说,“他日若有机会,某必重用先生这般实干之才。”
这句话触动了李斯。
他深深一揖:“公子知遇之恩,斯没齿难忘。”
送走李斯后,苏言继续埋首书简。
他知道,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仅靠小聪明和现代知识远远不够。
他必须真正理解战国时期的政治、军事、文化,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嬴政”。
窗外,频阳的星空格外明亮。
苏言想起那个世界的亲人朋友,想起自己被迫放弃的一切。
但此刻,他心中却出奇地平静。
无论愿不愿意,他已是嬴政。
而嬴政的命运,将影响整个中国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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