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密室中,青铜灯盏的火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不定。
苏言亲手为项少龙斟了一杯温酒,这是罕见的礼遇。
“项师父,寡人近日苦思一事,辗转难眠。”苏言放下酒壶,眉头紧锁,“秦以法治国,军政体制却仍显粗陋。相权过重,军令不畅,地方割据……长此以往,恐生祸端。”
项少龙双手接过酒杯,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直接触及吕不韦的权力核心。
他谨慎地回答:“陛下所虑极是。然体制变革牵一发而动全身,需从长计议。”
“寡人明白。”苏言轻叹,“所以想听听项师父的高见。你游历四方,见识广博……假设……”
他故意停顿,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假设要设计一套完美的军政体制,该如何着手?”
项少龙喉结滚动。
这个“假设”可一点都不假设……
少年秦王分明是在向他索要后世的政治智慧。
但直接说出明清体制未免太过露骨,他必须小心包装。
“臣……斗胆妄言。”项少龙放下酒杯,“臣曾听闻西域有些国家实行‘分权制衡’之法……”
“分权制衡?”苏言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详细说说。”
项少龙暗自叫苦,但君命难违:“比如……将相权一分为二,设左右丞相互相牵制;军政分离,将军调兵需虎符……”
“不够。”苏言摇头,“这仍是秦制改良。寡人想听更……创新的想法。”
更创新?项少龙额头渗出细汗。
少年君王的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他脑中所有的历史知识。
“臣还听说过一种‘三省制’……”他小心翼翼地开始描述唐代的三省六部制,刻意模糊了具体朝代,“中书出令,门下审核,尚书执行……六部各司其职……”
苏言听得入神,不时点头。
当项少龙说到“科举取士”时,他突然打断:“这个好!比世卿世禄强百倍。但战国乱世,推行科举恐需时日……接着说。”
项少龙如履薄冰,继续道出明朝内阁与六部的运作方式,清朝军机处的效率优势,甚至隐约提及了现代文官制度的雏形。
每说一段,就观察苏言的反应,生怕露出破绽。
然而苏言的求知欲似乎永无止境:“地方治理呢?如何避免郡守权力过大?”
项少龙只得又掏空记忆,讲述汉代刺史制度、宋代路府州县的分权设计……
两个时辰过去,项少龙的声音已经沙哑,而苏言面前的竹简上已密密麻麻记满了要点。
少年君王终于满意地放下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项卿今日所言,令寡人茅塞顿开。”苏言真诚地说,“这套‘五府三司’的构想,你觉得如何?”
项少龙看向竹简,不禁愕然。
苏言竟将他零散讲述的后世制度精华,融合秦国实际,设计出了一套前所未有的体制:
军府:总领全国兵马,但调兵需虎符与王命合一;
政事府:取代丞相,下设六曹分管政务;
监察府:独立弹劾百官,反腐倡廉,直达天听;
内务府:掌管王室与宫廷事务;
外务府:处理诸侯与外国事宜;
律法司:独立司法,与行政分离;
审计司:监督财税,防止贪腐;
学政司:负责官吏选拔与培养;
另设军机处,任免都由王命决定,专门辅佐秦王处理军政。
这哪里是十三岁少年能想出的体制?
分明是融合了两千年政治智慧的结晶!
项少龙心中骇然,表面却不得不赞叹:“陛下圣明!此制兼顾效率与制衡,实乃千古创举。”
离开密室时,东方已泛白。
项少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所,却毫无睡意。
他反复回想夜谈的每个细节,越回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苏言的问题实在是太精准了,每次都恰好问在制度设计的关键点上,仿佛……
仿佛他早就知道答案,只是在确认什么。
或者有一种老师出题考学生的感觉。
而且那种对后世政治术语的理解速度,完全不像一个战国时代的人。
“除非……”项少龙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除非他也是……”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项少龙警觉地按住剑柄:“谁?”
“项将军,大王命我送醒酒汤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陈禾。
项少龙开门接过漆盒,里面除了一碗热汤,还有一小卷竹简。
他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
“今日之谈,勿泄六耳。”
这是警告,还是关心?
项少龙不确定。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位少年君王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
三日后,苏言再次秘密召见项少龙。
这一次,密室墙上挂满了绘制精细的机构关系图。
“寡人完善了一下‘五府三司’的构想。”苏言兴奋地指着图表,“看,这里是权力制衡关系,这里是信息流转路径……”
项少龙目瞪口呆。
那些图表上竟然出现了现代组织架构图的雏形,虽然用战国时期的语言表达,但核心理念分明来自后世管理学。
“陛下……真是天纵奇才。”他干巴巴地称赞,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苏言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热情地解释:“寡人特别喜欢你提到的‘科举制’想法。虽然现在不能完全实行,但可以先在学政司下设‘招贤馆’,给天下的读书人一个机会,逐步取代世袭……”
项少龙只能点头附和。
他现在确信,苏言很有可能也是穿越者!
否则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理解并改良那些后世概念。
但为什么对方不点破这层关系?
是有所顾忌,还是……
另有所图?
“项师父似乎心不在焉?是责备学生考虑的太多了吗?”苏言突然问道,眼神锐利如刀。
项少龙心头一颤,连忙掩饰:“臣只是惊叹于陛下的构思精妙,一时走神。”
苏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是吗?寡人还以为……项师父有什么话想说。”
空气突然凝固。
项少龙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被猛兽盯上的猎物。
他强自镇定:“臣……臣只是在想,这套体制如何绕过吕相国实施……”
“这个不必担心。”苏言转身背对着他,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等寡人亲政后,一切阻碍都将……不复存在。”
项少龙脊背发凉。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历史上那个横扫六合的秦始皇的影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苏言几乎每晚都要召见项少龙“讨论”体制问题。
从官员考核到税收设计,从军功授爵到郡县治理……
项少龙那点历史知识被一点点榨干。
“项师父,您们老家那个西汉的推恩令具体是如何操作的?”
“你们老家唐朝的租庸调制与两税法优劣何在?”
“你们老家明朝的卫所制度为何最终败坏?”
问题越来越专业,越来越具体。
项少龙这个特种兵出身的历史爱好者,终于被掏空了最后一滴知识储备。
“陛下……”在一次夜谈中,项少龙终于崩溃地跪下,“臣……才疏学浅,实在无力继续为陛下解惑了。”
苏言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索取过度,连忙扶起项少龙:“项师父何出此言?寡人只是……求知若渴。”
他叹了口气,“罢了,这些已足够寡人消化许久。”
项少龙偷偷观察了一下苏言的表情,那分明是研究者对“资料源枯竭”的遗憾。
这个认知让他既恐惧又愤怒。
自己是不是一直被当成活体历史教科书?
“陛下若无他事,臣……告退。”项少龙声音干涩。
苏言若有所思地点头:“去吧!对了……”
他似不经意地问,“项师父上次提到的‘水泥’很有意思,可曾听说过‘水泥’的制作方法?”
项少龙眼前一黑。
这是要连他的科技知识也一并榨干吗?
“臣……略有耳闻,但细节不详。”他决定保留最后一点筹码,“需时间回忆。”
苏言笑了,那笑容让项少龙不寒而栗:“无妨!寡人可以等。还有你上次说的造纸术、活字印刷和黑火药等新鲜知识,都要给寡人扩列出详细的制作方法。”
“大王,我竟然说过这么多东西吗?”
“当然!师父你说了很多!每一句话都是被寡人记在心里。”
“……”
回到住所,项少龙彻夜难眠。
他取出藏在暗格中的一件物品,来自于二十一世纪的穿越信号器。
这是他与过去世界的唯一联系,也是他确认自己身份的证据。
“嬴政……你到底是谁?”他喃喃自语,“如果你也是穿越者,为何不与我相认?如果不是,又怎能如此迅速地理解那些超前概念?”
信号器的金属表面映出他憔悴的面容。
项少龙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危险的游戏……
对方在利用他的知识改变历史,而他却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无法确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下定决心,下次见面一定要试探出真相。
即使冒着触怒君王的危险,也比被当成无知觉的工具强。
与此同时,咸阳宫密室内,苏言正在烛光下完善他的“五府三司”设计图。
桌上还摊开着另一份竹简,上面写着“科举考试大纲(初稿)”。
“差不多了。”他满意地自语,“虽然项少龙的历史知识有限,但结合我的现代管理经验,这套体制足够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
烛光摇曳中,苏言年轻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吕不韦,等寡人亲政后,你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权力制衡。”
“既然科考很难被推行!那就让考试深入人心,升学要考试、进入仕途要考试、升职也要考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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