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传来一阵刺痛,伴随着粗鲁的摇晃,陈烽在一片混沌中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瘦骨嶙峋的脸,一双大眼睛在脏兮兮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出,正是同村的少年“瘦猴”。
“烽子!烽子!醒醒!再睡就被野狗叼走了!”瘦猴的声音嘶哑,带着急切。
陈烽浑身僵硬,像是被冻住的石块,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拖到了路边的背风处。破碗滚在一旁,里面的野菜早已被路过的流民哄抢一空。
“谢了……”陈烽哑着嗓子道谢,嗓子干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瘦猴摆摆手,熟练地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黑的菜饼,掰了一小半递过来:“快吃,吃完跟我走。这地界儿不能待了,官兵刚走,回头该来抢尸了。”
菜饼硬得像石头,带着一股霉味,陈烽却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干涩的饼渣刮得喉咙生疼,却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跟着瘦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县城。城墙斑驳,城门洞下挤满了流民,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郁的污秽和绝望气息。瘦猴熟门熟路地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座废弃的城隍庙,庙前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乞丐,个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
“这是咱们县城的‘窝子’,归金疤脸管。”瘦猴压低声音,指了指庙门口一个脸上横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看见没?就是他,厉害得很,别惹他。”
金疤脸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破石碑上,身边围着几个稍微强壮些的乞丐,手里拿着棍棒,俨然一副土皇帝的派头。他一眼就瞥见了新来的陈烽,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来:“哪来的?”
“疤哥,这是我同村的烽子,刚逃荒来的。”瘦猴连忙上前赔笑。
金疤脸上下打量着陈烽,目光在他那只豁口的破碗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的身体,眉头渐渐皱了起来。陈烽下意识地模仿原主记忆里的样子,佝偻着背,低下头,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加虚弱渺小。
“进了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金疤脸的声音粗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天讨来的吃的,六成上交。敢藏私,”他顿了顿,拿起身边一个乞丐的破碗,“啪”地一声砸在石头上,碗片四溅,“就跟这碗一样!”
陈烽心里一紧,六成?这意味着他辛辛苦苦讨来的食物,大半都要交出去,剩下的根本不够活命。但他不敢反驳,只是紧紧攥着自己的破碗,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懂了吗?”金疤脸见他不吭声,猛地抬手,用自己的碗底狠狠敲在陈烽的头上。
“咚”的一声闷响,陈烽只觉得一阵眩晕,额头火辣辣地疼。
“疤哥问你话呢!”旁边一个乞丐推了他一把。
“懂……懂了……”陈烽强忍着疼痛,低声应道。
金疤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他们滚蛋。
瘦猴赶紧拉着陈烽走到角落,低声说:“别往心里去,疤哥就这样。以后讨饭得学机灵点,你看……”他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泥巴,抹在自己的碗底,“看见没?用泥巴把碗底糊厚点,从上面看,显得装的东西多,疤哥就不会觉得你藏私了。”
陈烽恍然大悟,没想到讨饭还有这样的伎俩。他看着瘦猴熟练地操作,也依样画葫芦,用地上的湿泥抹在自己的碗底。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两个乞丐为了抢夺半个掉在地上的窝头扭打在一起,互相撕扯着头发,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全然不顾溅了一身的泥水。旁边的乞丐们只是麻木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看见了吧,”瘦猴习以为常地说,“在这里,半个窝头就能让人拼命。”
陈烽默默点头,心里却涌起一股寒意。这就是丐帮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毫无底线。
接下来的几天,陈烽跟着瘦猴在县城里乞讨。他努力模仿着原主的样子,佝偻着背,缩着脖子,用最卑微的姿态向路人哀求。但他很快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是因为现代灵魂的影响,尽管身体瘦弱,但他的眼神和姿态中,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乞儿的倔强和警惕。有一次,他向一个路过的商人乞讨,那商人随手丢给他一个干硬的馒头,他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声音虽然微弱,却清晰有礼。
这一幕恰好被巡逻的金疤脸看到。金疤脸眯起眼睛,走到陈烽面前,一把夺过他的破碗,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碗底的泥巴还在,但金疤脸的目光却落在了陈烽的脸上。
“你小子,跟其他要饭的不一样啊。”金疤脸的语气带着怀疑,“身子骨看着也比他们结实点,是不是藏了吃的?”
“没有……疤哥,我哪敢……”陈烽心里一慌,连忙摇头。
“哼,我看你就不像个安分的!”金疤脸猛地将碗摔在地上,虽然没碎,但豁口更大了,“给我跪下!”
此时正值隆冬,天空飘起了雪花,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金疤脸指着庙前的雪地,喝道:“就跪在这里,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陈烽咬了咬牙,知道反抗只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他默默地跪在冰冷的雪地上,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就积了一层。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冻得他浑身发抖,膝盖更是疼得麻木。
瘦猴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不敢上前求情。
夜幕降临,雪越下越大,陈烽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意识也开始模糊。他看着自己那只躺在雪地里的破碗,豁口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仿佛在嘲笑他的处境。
“朱元璋……”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个名字,“你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呼啸的北风,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乞丐们压抑的呻吟声。
陈烽蜷缩着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感受着雪花融化成冰水,顺着脖颈流进破旧的单衣里。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但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一只破碗,一群虎视眈眈的同伴,还有无处不在的威胁,都在考验着他的生存极限。
而那因为现代灵魂而稍显不同的身板,却成了他此刻最大的“麻烦”。他必须尽快学会彻底融入这个角色,否则,别说争霸天下,就连在这丐帮的地盘上活下去,都是奢望。
雪,还在不停地下着,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污秽和苦难,都掩埋在冰冷的白色之下。但陈烽知道,有些东西,是雪也掩盖不了的,比如饥饿,比如贪婪,比如,他心中那一点尚未熄灭的、想要活下去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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