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烽已经独自走了两天，干粮早已耗尽，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他循着流民们七嘴八舌的“指引”，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官道早已荒废，取而代之的是蜿蜒入山的小径，两旁的树木阴森，偶有鸟雀惊飞，更添几分诡异。
他记忆中的“赤巾军”应是在平原地带活动，怎么会进入这深山？但腹中的饥饿和对“开仓放粮”的渴望，让他顾不上多想。就在他怀疑自己是否迷路时，前方山谷忽然透出一片诡异的红光。
“找到了！”陈烽心中一喜，以为是赤巾军的营地篝火，连忙加快脚步。
转过一道山坳，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猛地刹住脚步，脊背瞬间升起一层寒意。
山谷中密密麻麻挤满了营帐，却并非他想象中的军营模样。所有营帐都覆盖着刺眼的红布，随风猎猎作响，像一片燃烧的血海。营帐之间的空地上，无数男女老少披头散发，朝着中央一座高台上的身影顶礼膜拜，口中狂热地呼喊着：
“弥勒降世——！”
“灭魔兴圣——！”
“符水护体，刀枪不入——！”
高台之上，一个身着华丽红袍、面敷厚粉的“妇人”手持桃木剑，正对着一口冒着白汽的大鼎作法。那“妇人”声音尖锐，时而念念有词，时而手舞足蹈，额前的假发在火光下显得格外不自然。陈烽定睛一看，那“妇人”脖颈处竟隐约露出喉结，分明是男扮女装！
“无生老母显灵了！快喝符水！”周围的信徒们捧着粗陶碗，争先恐后地涌向大鼎，浑浊的“符水”被舀进碗中，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
陈烽瞬间明白了——这不是赤巾军，而是一支打着宗教旗号的起义队伍，看这阵仗，怕是传说中的“白莲教”一类的组织。他记忆中的红巾军虽也借宗教凝聚人心，但绝非这般怪诞狂热。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圣教山门？”两个手持木棍的信徒发现了他，厉声喝道。
陈烽心中叫苦，知道自己误入了歧途，连忙解释：“我是逃难的流民，听说赤巾军在附近……”
“赤巾军？”一个信徒啐了一口，“那是凡俗浊流！我圣教乃弥勒佛转世，专灭世间妖魔！”另一个信徒上下打量着他，眼神警惕：“看你这身板，不像饿殍，莫不是官军细作？”
“我不是……”陈烽话未说完，已被两人扭住胳膊，押向高台。
高台下，“无生老母”刚结束“作法”，正接受信徒们的顶礼。当他看到被押解的陈烽时，涂着丹蔻的手指猛地一指：“此子气息不纯，眼中有魔光！定是大晟朝廷派来的魔星，玷污我圣教净土！”
“魔星！杀了他！”“用他的血祭告弥勒佛！”狂热的信徒们立刻呼应，眼神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陈烽被按倒在地，冰冷的祭台石面硌得他生疼。他看着高台上男扮女装的“无生老母”，又看看周围疯狂的信徒，知道自己若不自救，今日必死无疑。
“等等！”陈烽突然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你们说我是魔星？我看你们才是被妖人迷惑！”
“放肆！”无生老母脸色一变，桃木剑指向陈烽，“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我是不是魔星，一试便知！”陈烽脑中飞速运转，现代知识中的化学常识突然闪过——硝石、硫磺、炭粉混合能制成火药，简易爆竹足以制造爆炸效果。他曾在书上看过原理，或许可以冒险一试！
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目光直视无生老母，语气斩钉截铁：“我非魔星，乃上天派来的雷神使者！你们若不信，我可请雷神下凡，为我证明！”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无生老母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冷笑道：“雷神？哼，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请动雷神！”
“请雷神需用‘引雷药’！”陈烽抓住机会，朗声道，“我需要硝石、硫磺各三斤，再备干柴、陶罐！今夜子时，我便在这祭台上，让你们见识雷神之威！”
无生老母盯着他，似乎在判断真伪。周围的信徒也窃窃私语，眼神中既有怀疑，也有好奇。对于这些生活在乱世的人来说，“雷神”的诱惑远超“魔星”的恐惧。
“好！”无生老母猛地一跺脚，“若你请不来雷神，便将你挫骨扬灰！若你敢耍花样……”她晃了晃手中的桃木剑，“我圣教的刑罚，可是比死更难受！”
很快，信徒们按照陈烽的要求，找来了硝石、硫磺和一个破陶罐。陈烽被松了绑，但四周全是虎视眈眈的信徒，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趁着夜色和信徒们的忙碌，陈烽躲在祭台角落，用自己的破碗作为容器，小心翼翼地将硝石和硫磺按记忆中的比例混合。没有炭粉，他就将祭台旁的干柴烧成炭灰，细细研磨后加入。刺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咳嗽，他只能屏住呼吸，用破碗反复搅拌。
“引雷药”制成后，他又将混合物装入破陶罐，用干泥封口，留出一小截“引线”——那是他从自己破烂的衣袍上撕下的布条，浸了些油脂。
子时将近，祭台上火光通明，无生老母率领众信徒跪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等着“雷神降临”。陈烽捧着陶罐，站在祭台中央，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知道这简陋的爆竹能否成功，更不知道一旦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雷神使者，还不请雷神！”无生老母厉声催促。
陈烽深吸一口气，点燃了布条引线。“滋滋”的燃烧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信徒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中的陶罐上。
引线越烧越短，陈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引线即将燃尽的刹那，他猛地将陶罐抛向空中！
“轰隆——！”
一声巨响如春雷炸响，破陶罐在空中炸裂，火星四溅，伴随着刺鼻的浓烟。虽然威力远不及真正的炸药，但在这信奉鬼神的信徒眼中，已是惊天动地的“雷神之怒”！
“雷……雷神！”
“真的是雷神显灵了！”
“使者果然是天神下凡！”
信徒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无生老母也脸色煞白，手中的桃木剑“哐当”落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烽。
陈烽站在烟雾缭绕的祭台上，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他强作镇定，模仿着无生老母之前的腔调，声如洪钟：“吾乃雷神使者，奉上天之命，来此点化众生！尔等若再被妖人迷惑，雷神之怒，必将降临此山！”
他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配合着爆炸后的余威，竟真的唬住了所有人。
无生老母看着陈烽，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随即又化为谄媚：“使者息怒！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使者宽恕……”
陈烽看着眼前这群狂热又愚昧的信徒，看着男扮女装的无生老母，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但也彻底卷入了这诡异的“白莲圣教”之中。
破碗里还残留着些许硝石粉末，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光。陈烽握紧了拳头，他不知道这“雷神使者”的身份能维持多久，但他清楚，在这乱世，想要活下去，有时不得不借用鬼神的名义，哪怕这与他所信奉的科学背道而驰。
而这误闯的“白莲圣教”山门，究竟是他的死地，还是另一条意想不到的求生之路？陈烽望着台下匍匐的人群，心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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