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沈承乾走后，厅中只剩下柳凝霜既然。
烛火轻跳，映着四位沈家媳妇的眉眼，皆笼着一层凝重的影子。
柳凝霜缓缓抬眸，望着门外的方向，目光久久未能移开。
“承乾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开口说道，语气中带着少有的沉重：“我早就觉得，这几年事有蹊跷。”
“若不是有人暗中使绊，我沈家怎会从功勋重臣沦落至此？”
听到柳凝霜这话，其余三人皆是一惊，随即也迅速定了定神色。
“嫂嫂你的意思是？”
魏明月微微皱眉，面上虽带几分惊疑，心中却早已有了几分猜测。
柳凝霜起身，走至桌前，为四人重新斟了茶，掌中微颤，似是终于下了某个迟疑多年的决断。
“其实早在之前我便想过，沈家若再如此坐吃山空，迟早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若能借牧州之力，重整商路粮脉，于明处以商济军，于暗处留后路，或许还能延续家族一线生机。”
“只是我始终犹豫，怕牵连族人，也怕激怒上头。”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顿了顿，目光渐冷：“但如今看来，是我太仁慈了。”
“如今承乾虽年幼，却已能洞察大局，有他出面反倒更合适。”
一旁的常湘玉闻言也忍不住开口说道：“嫂嫂的意思是……我们也开始行动？”
“正是如此。”
柳凝霜微微颔首，神情清冷：“我会设法查明沈家子弟战死的真相，从军令、粮草、调拨之处着手。”
“你们三人，各自去联络外家与旧部。”
“尤其是牧州旧将，如今那二十万驻军虽未尽我沈家之人，但心向于我者，仍占过半。”
“必要时，沈家将全族撤往牧州，借兵自立也未尝不可。”
听到柳凝霜这话，魏明月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爹爹虽然早已乞骸骨，但族中还有两位堂兄在兵部有职。”
“只要细细引路，未必无机。”
常湘玉则冷笑一声，微微颔首开口说道：“那帮人这些年虽不问世事，但我舅家早年与沈父共战牧北。”
“情谊尚在，我来劝说。”
四嫂秦柔雪更是柔声道：“我从未涉政，但娘家管着江南盐运水路。”
“若要暗中调配物资，我能助一臂之力。”
几人对视一眼，神色中流露出几分势在必得。
“很好。”
柳凝霜轻轻点头，又不忘补上一句：“无论如何，此事绝不可外泄。”
“哪怕是你们的管事、贴身，都不可轻信。”
“必要时可互通密信，我自会另设暗哨。”
“是。”
三位弟妹起身齐齐应下，眼中皆已无先前的犹疑。
若是让沈承乾看到自己几位嫂嫂这副模样，心中怕是又得感慨一番。
而与此同时的城西齐府内，却是一场狂风暴雨。
“说什么？废了？！”
齐达明一掌掀翻了案上的药盏，汤水四溅，药香顷刻弥散。
看到齐达明如此怒气冲冲的模样，跪在下首的大夫顿时惊恐万分，连连叩首道：“老爷息怒！”
“小公子命是保住了，那处外伤虽重，但并未伤及性命……”
“只是……那一脚踢得极狠，伤了根骨，怕是……日后难以继嗣。”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根本就不敢多看齐达明一眼。
“难以继嗣？”
齐达明浑身颤抖，怒极反笑：“我齐家独子，如今你跟我说难以继嗣？”
“沈承乾……你这个小杂种！！”
“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一时间，堂中下人尽数伏地，大气不敢出。
齐达明面色扭曲，咬牙切齿：“来人，备马备轿，明日我亲入朝堂。”
“沈家教子无方，大庭广众之下辱我嫡子，此风若长，朝纲何在？”
“拟本折子，我要请旨……弹劾沈家，废其爵秩，逐其出京！”
“还有……叫人查！”
“那沈承乾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的？谁在背后给他撑腰？！”
“还有那日之青楼，把场中之人一个都别放过！”
“敢替他说一句话的，一并整肃！”
“我不管他是不是沈家的独苗，从今往后，沈家一个都别想翻身！”
…………
…………
同一时刻，沈家祠堂。
乘着夜风，沈承乾双膝跪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早已渗出薄汗。
香火幽幽，四位兄长的灵位肃然而立，仿佛正默然俯瞰着这个唯一幸存的弟弟。
“我知道，你们或许不信我。”
“但我发誓，我会查清你们的死因。”
“若有人在背后谋害……我亲手剐了他。”
沈承乾语调低沉，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陈述一件必然发生的事实。
虽然他并非原主，但却毫无波澜的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在看到几位兄长灵位时心中的那一分激动，是绝对遮掩不住的。
直到香烛燃尽，他这才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几名贴身小丫鬟早候在廊下，见他脸色苍白，忙上前搀扶。
“公子，快坐下歇息，奴婢已备好热水与姜汤。”
“腿……腿是不是麻了？奴婢给您揉揉？”
沈承乾被搀入房内，坐在榻上，顿时有些龇牙咧嘴。
若是换做曾经的自己，这点儿皮肉伤算得了什么。
但偏偏原主是个细皮嫩肉的，半点儿磕碰都经受不住。
眼见几个小丫鬟捧着热水伺候，跪在脚边细细捶腿揉膝，动作娴熟至极，沈承乾不禁吧咋把咂嘴。
原主倒也是个会享受的。
沈承乾也懒得动弹，任她们揉捏。
他闭眼靠在榻上，脑中却飞快转动。
如今几位嫂嫂应该已起疑，自己的话种下了因，剩下的果……便看她们如何应对。
至于齐达明……呵，就凭着他那暴脾气，肯定忍不了多久。
他最好快点动手，动得狠一点，这样自己就更好借势还击了。
想到这里，沈承乾唇角轻轻一挑，浮起一抹冷笑。
“这朝堂上的人，都把我当废物纨绔，那我就给你们看看，什么叫做……回光返照。”